黎明,游襄亦在那山涧中等候,看着头顶朦胧黑夜渐变白昼,亦是心跳加速,凰鸟真气升腾,平复了心跳,她亦想到这般下去,以罴九功力在山顶上亦可觉出自己异样。
不多时,那身影飞落而至,看着游襄,目光深邃而幽远,道:“海语仙子,果然不可小瞧。”
游襄心道:那鬼魅似的女子为什么没与他一同前来。面上却是目光冰寒,道:“解药。”
罴九道:“看来海语仙子亦是以真气控住蛊毒发作,此刻竟没有觉得痛楚。”
游襄体内蛊毒早被飞辉雉消化,怎么有感觉,她反应极快,道:“那是自然。”
罴九道:“海语仙子,可否听我一言?”
游襄不知他想说什么,愣了一愣,心道便先听他一言吧。道:“说。”
罴九道:“我父乃是三苗公认的治世明断之人,于族内掌权多年来,三苗族发展壮大,民生大计,百姓安居九州内有目共睹。更知妥善处理与上面的关系,王都治君伯益亦是治世明君。若为其效力,亦当是投其明主。”
游襄心中明了:他说这些便是想要让自己投诚的吧。
罴九继续道:“我亦知海语仙子与那叛贼……呵,自是当初叛贼以不正当手段欺瞒仙子,才得以使仙子暂时迷了心窍,若是肯择其明主,以仙子之能,自是有辉煌明日。”
游襄心中早将他骂了百遍,面上却道:“不正当手段欺瞒,此话怎讲?”
罴九道:“那叛贼本与九州第一美女郴柳有婚约在身,却又与帝君长公主,九夷神仙暧昧,更是在前些时日与帝君幼女关系匪浅,而那图图竟在王都与父相争,以身相阻其兄出兵青州。更有无数痴情怨女于香闺兰阁中盼眼望着。想着叛贼如此放浪,现下又以‘海语’旌旗相迎仙子,岂非是侮辱仙子之名吗?”
游襄听闻这话,心中腾起层层怒火,险些与凰鸟真气相激,将体里五脏六腑都要烧化了,面上眼中均有体现,抬掌运息,吐气吸纳,将心中恶气出了,道:“你想说的是什么?直说吧。”
罴九道:“海语仙子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呢?”
游襄心中百感,脑中疾闪,却还是倔道:“我不信你。”
“不信,不信昨夜你不也仍是将那僻苈粉倾入巨鼎之中了。你以为你还有回头之路吗?”却听一声嘶哑之声传来,黑袍女终于现身了,“你从昨夜等到今晨,却也是再无骨气回那军营中了吧。”黑袍女眼中讥讽之意大盛,“如果便还是嘴硬,我倒要看你要硬到什么时候?”
游襄只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然溃散,目中不再坚决,身子软软倾倒,瘫坐在地,喃喃道:“我对他如此真心,他却那般待我……”
罴九见游襄明艳俏脸瞬间憔悴不堪,那原本如朝夕花般坚韧的性子似是瞬间被他几句话催折,于心中亦有不忍,他原本也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只是身边皆是心性如豺狼虎豹、毒蛇剧蝎般狠厉之人,便也容不得他的善心。
罴九原本想要宽慰两句,但身边女子自小相识,自知他性子,眼神狠厉剐他一眼,转头去看游襄道:“海语仙子,可想透了,我们还有要事,便不相陪了。”
二人转身之际,那缕阳光斜过山顶,照在三人身上。
游襄突然全身颤抖,面容扭曲狰狞,却是瘫卧不得起,对二人叫道:“解药解药。”
黑袍女嘴角轻扯起狡猾笑容,道:“我道言,你亦是玄铁打的骨头,呵呵,清晨第一缕阳光会让你知道这蛊毒的厉害。说,到底降还是不降。”
游襄面上泪珠犹挂,挣扎片刻,道:“降,我降,解药,解药。”
二人对视一眼,嘴角轻弯,罴九闪身至游襄身边,疾点几处大穴,游襄萎顿在地。罴九将她扛在肩头,黑袍女子紧随其后,于山涧中行走数里之地,转进一处山洞。
黑袍女子看罴九将游襄放置一边,睨了他一眼道:“九哥,这美女抱着可舒服?”
罴九看着她,严肃而正经,那女子本欲到嘴边的揶揄终是吞回肚中。
罴九道:“小赤,九哥与你都是大长老从外抱养回的孤儿,若非大长老我们怕是早已葬身狼腹和鱼腹了,便不会有今日。你我从小在那人淫威下长大,你被送去那处学艺,我们却一直保持联络,虽未亲近相处,但这么些年,所遇各种艰难险阻,亦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我对你的心,你便还有怀疑吗?”
被唤作小赤的黑袍女声音哽咽,道:“九哥,亦非如此。小赤小赤,那人从小便这般唤我,义父也言赤练蛇外表美艳,腹中毒液却是狠绝,而我与那蛇是极为相似的,三岁时他们便是这般说我。那时族中六长老长子老爱欺侮我们,我忍耐不得,便将他骗到这处崖上,趁他不备推他下崖,却被朝螯所见,将我交予长老会,长老会不顾大长老之情,绝意将我处死。你便从族外寻回一个与我年岁身材相当的女孩,迫她吞食幻容草,再以山野异兽将她吓傻了,将我从地牢中换了出来。我永远记得那女孩哭泣着说不出话,却是近乎绝望的哀求着你的眼神,当时你的心跳是那样的剧烈,几乎是拖着我逃出来的,我亦知你心底万分不肯,却是为了我做了你今生第一件残害无辜的坏事。从那之后我便被送了出去,但我在那人手下亦是艰苦难熬,屡次出逃却被抓回去,刑罚一次比一次重。”那女子掀开衣袖,袖下虽是青葱玉肤,但那肤下累累伤痕亦是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小赤继续道:“后来我被当成货物转辗送了几次,可是为什么?我每次进入一个新的环境,总有一个和你一般心善的人对我,亦有一个那样讨厌我,欺侮我的人。最后一次我被送与那人为妾,他是个十足的混蛋,他,他喜欢用各种手段迫我伺候他,他更是……”女子已是泣不成声,罴九稍有安慰,女子却哭的更凶,最后只得作罢,她哭了一阵,却停住了。继续道:“九哥,我现在已不再是你初识时的那个小赤了,为何你还要对我这么好?你是三苗战神,第一勇士,俊朗年少,乃是众多少女入梦之人,却为何,为何会对小赤如此呢?”
罴九看着小赤,温柔道:“丫头,不管以前的九哥,还是现在的九哥,或是以后的九哥,一生都只将你视为知己,我们是一类人,虽然心性相差甚远,但人生经历却是相似,敢问这世上还有第三人能与你我二人相类的吗?”
小赤骷髅面具下那精致眼眸,露出喜色,温柔道:“九哥!”
罴九轻拭小赤面上泪珠,道:“正事要紧。”
小赤目光一寒,看着游襄,道:“她若真降我们,便也罢了,完成此次任务再将她交给王都吧,若非真心降我们,我便叫她生不如死。”
罴九点开游襄穴道,只见她手捧胸口,坐立而起,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小赤道:“我便给你解毒吧。”
游襄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信,道:“你有如此好心?”
小赤冷哼一声,转过脸去。罴九抓起游襄,将她挟到山谷深侧入洞,置于面前,以掌持她背部肋骨,二人慢慢前进。
游襄心知他掌心所持那处乃是死穴,而他现下带自己所去之处必是藏着那另一副象骨之地。行至里路,游襄亦觉他们来到这座山的山体中心,转过一座凸起的石岩,眼中白光一闪,果然是那另一副象骨。心中惊喜若狂,脑中一转,怕罴九看出破绽,问道:“你真要解我蛊毒?”如此这心中之喜便是因可解蛊而发的了,即使罴九发现体内真气狂涌,亦可解释过去。
小赤冷哼道:“你别高兴,那蛊即可解,亦可下。”
罴九道:“你便去卧于象骨之上,体内蛊毒自可解除了。”
游襄心道:不想得手竟是如此容易,这两人也真真好骗了。自行步去,手扶象骨,那失而复得之感亦是满心欢喜。口唇翕张,一道金光大织,那象骨便没有了。
身后两道强猛掌风袭来,游襄亦是用颇为狡黠的眼光看去,身体腾起一圈金光,那两记掌风亦如拍进棉絮中。罴九与小赤怒喝一声,飞身前来。
游襄转过身来,面对二人,笑容盛放,如朵朵迎着朝阳绽开的朝夕花。
小赤骂道:“贱人,你何时解蛊的?”
罴九同时道:“你的护体真气可是上古吉灵翼兽飞辉雉?”
小赤与游襄同时看向罴九,小赤转回头看游襄,游襄亦是看着二人,道:“正是。”
罴九道:“是我大意了,竟未发觉你体内有如此强劲的护体真气。那万物蚀心腐血蛊该是入体便被她融化了罢?”
游襄点头称“是”。
罴九道:“昨夜军中之事便也是假的?”
游襄笑容满面,道:“我亦是用回光幻镜幻出了你所想要的景像,你可知你为何会上当,因你们都太过迫切的想要达到这个愿望,若是以你的功力,只要稍稍有一点动摇,那景便骗不了你。”
罴九道:“你可是下了一着险棋。我本是不信你会背叛驩兜的,他那样的上位者,任谁都不会轻易背叛。”
游襄听出罴九对于驩兜颇有推崇之意。
却听罴九继续道:“但我们一出生便注定是不能选择的对立面。”
游襄道:“罴九,若以你的智慧,我的这些计谋虽是能瞒你一时,但你终是会发现漏洞,但你身边那女子亦是帮了我不少,她太过厌恶我,以至于在她心中,我便是那样不堪之人,而我一旦做了你们要求之事,在她眼中不堪的我便更加落实,于是便有了迫我投诚之事。你本不是能说出那样狡诈言语之人,更不可能了解作为女子的我的心中所想,那便只有你身边这位小赤所授了。只是我不曾与这位小赤有过交际,为何她会这样恨我呢?”
小赤怒叱一声,道:“贱人休要废话,受死吧。”正前冲之际被罴九揽腰抱住,小赤正当言语,罴九却是一记旋风飞踢,直逼游襄,那一记自是用了五成功力,他本是初入神级的修为,以自身功力可与驩兜神华八重点功力较量,此时当是恼怒不休,便要置游襄于死地。
小赤看着游襄被迫的连连后退,颇为解气,道:“罴九,杀了这个贱人,我要辗碎她的骨头。好,便是这般,哈哈哈,海语仙子,海语仙子,不想你也有今日,你死了,他们便不想了,她也该高兴了。”
小赤看着罴九紧掐游襄脖颈,那雪白俏脸涨红发紫,被吊悬半空中,那笔直的双腿绷的更直,胸腹间已无吸气。心里终是舒爽了,这贱人害的我好苦呵!如此这般算是便宜她了,我必要将她剥皮抽筋,将她骨头熬成汤,端去喂了卿亥的三苗军。哈哈!”
小赤正当上前,却被一人抄住腰身,抱在怀中,只听那人急切道:“小赤,小赤,你怎么了。”
小赤奇道:“九哥,你怎么的了?方才不是……”
罴九道:“我与那海语仙子打斗之时,便见你亦疯亦颠,我本亦将她制住了,却见你如此,却来看你了。”
小赤道:“你不是将她掐死了吗?”
罴九看着小赤,目光悲悯,道:“小赤,我亦知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罪,原本不输于那海语仙子女的容貌竟那样生生的毁了,原本不输于帝君幼女图图公主的嗓音,也是那样毁了,我知你对那贱人的恨,小赤,我们还有机会,有朝一日,我必会手刃贱人,交予你发落。”
小赤一把推开罴九,夺身而起,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将那贱人掐死了吗?”
罴九这才惊醒,二人转头寻找游襄身影,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小赤怒极,一把将罴九推开,但她亦是女子,于力气上输了一截,罴九捉拿起小赤玉手,道:“没事的,小赤。”
小赤终是眼眶欲湿,扑入罴九怀中,嘶哑的声音润的罴九肝肠寸断。
山涧中以身轻术疾行的游襄转瞬已在百里之外,看着巨岩上伫立的少年,跃上山岩。从怀中取出回光幻镜,泉妃巡现身而出,道:“丫头倒是挺会装。”
游襄道:“亦是为了雅儿。”
泉妃巡道:“我们便走吧。”
游襄惊道:“我们一起走吗?”
泉妃巡与莫离同时惊看游襄,拂瑶仙子道:“回光幻镜已交予你,你若不去,我怎生去呢?”
游襄手扶腰际,那处亦有一只水晶蝴蝶信使,她亦是知晓为何驩兜一去封注平原便可一击千里,而卿亥与王都军不得全力抗击。竟是王都大总元帅,九州第一战神长右叛离。从鄣鲜平原退兵,连续几月的战争突然这样不明不白的中断,亦使濮阳及女瑰军中大哗,东夷军轻易拿下鄣鲜平原以东,青州此时已尽掌控于启手中。
之后,启亦是断定不日后,王都主要兵力便会集中于涧水以西,攻打被驩兜重夺的三苗族,因着只要拿下那处,便可大开青州门户。于是启便遣使者与驩兜相议,领东夷大军前来相助。
而游襄手中的水晶蝴蝶,亦是告诉知自己的,心心念念所想之间人马上便要来了,他们之间已是咫尺之距,若此时赶赴象谷,那真是戏剧性的天涯相隔呵。
但触到怀中那吸收了象骨的镇魂钟,心道:雅儿毕是救过我一命之人,就算没有救命之恩,凭她善心我也要走这一趟的,现下已知启要前来,便在治好雅儿之后再回来吧。
思及此,对那蝴蝶腹语一翻,放飞而去,亦让它去向清浙解释放吧,你的海语,亦是不得已而走之。
看着渐行渐远的水晶蝴蝶,游襄仿若看见启御真龙而来的身影,天际间极目标的背景中,那道光芒万丈,亦是耀花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