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电芒与军刺即将对撞,朝螯眼光疾扫,身周众军兵,以及人围重重中的濯带亦都看直了眼,他却以心心相息法诀唤来坐骑博古衡若兽,将阳谷驮伏其上,再以传音向庄客乘道:“快些随我离去。”
尚在观望空中战况的庄客乘虽是自宣艺逝后首次与朝螯相对,但亦马上听出其话中之意,一拉游襄,以心心相息封印诀将赤目赤螂兽封入琅琊剑中,再解印出流波碧螺椿,趁众人未及反应之前,飞到托赖尸身前,一把抢下,和朝螯飞奔离去。
紫朱蝉与桥拜反应过来之时,几人虽奔出包围圈外,但亦未走远,正想追击,却见空中电芒与军刺已然对击,竟是根根尖锋相对,整个密林延伸至天际,在下方人肉眼所见之内,全如被利器错切割裂了一般。
空中对战,不是电芒劈开了军刺,便是军刺震碎了电芒,而那散落的光刀亦是齐齐切向身下万千兵士,惨呼声被淹没在大长老喊“撤”的命令中。
一时间,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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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那日崇山密林之战已过去整整二十日,此时她又驾蝶来到崇山南部延禧山脉最高峰香樟山顶。足尖轻点那千年巨木顶尖一斜出横枝,这枝头亦是连一初生婴孩重量也承受不起的,游襄此时所立,便如御空踏步一般。
百幻蝶张翅悬在身侧,游襄眼神迷茫,痴痴望着远方那于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山峰。
泰山自古便是“五岳之首”,东望黄海,西襟黄河,汶水环绕,前瞻曲阜,背依济南,以拔地通天之势雄峙于九州东部。
游襄对身侧灵兽道:“你可知那山后面有谁么?是清浙呵!这个世界的男人都会送自己心爱的女子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名字,清浙便是只属于我的吧!‘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前瞻曲阜,便是我们现在脚下所踏之地吧,那此时,他可是登临绝顶,同样在想着我,看着我呢?我真傻呵,他怎会知我在此呢?我是否该要现下便去寻他呵!不可不可,三苗之事,我即已牵扯进来,自是不能在这危急关头一走了之,姬姐姐还等着驩兜呢,我亦要看着他们重逢方才不负所托啊!清浙,你们之间便只有这半日路程,可是相见之日却是遥遥无期,但若相见,我们便不再分离了。”
天上白云幽幽,游襄亦觉伸手便可触碰,驾蝶划过天际,回到曲阜城中。
二十日前,她与朝螯和庄客乘,携阳谷,扶托赖尸身投奔朝螯母族赫山氏。
朝螯父亲乃是三苗族七大长老之五,其身份地位尊崇,与三苗族分支,赫山曲阜城城主之女自幼有婚约在身上,得崇山山系最大部族赫山氏支持,坐稳长老之位,而赫山氏本是三苗建族之后迁来部落,但亦因人口数量众多而倍受原驻族系排挤,但三苗又耍人口扩张,那时族长便与赫山氏族长商议,以世代联姻结盟,这一事便被定了下来,三苗族内高位者亦每代都必有一人会娶赫山族族长或长老的女儿。
因着赫山族历代族长皆有才能,作为三苗分支却颇为壮大,若不是因与三苗世代联姻,早已自立门户,便是此因,三苗族内亦有争相献媚赫山之女的青年,而上代第五长老与第三长老更是为了朝螯之母,著名的赫山美人峥蔹交恶。后儿女皆长大成人,三、五长老因着大长老提议子女般配,定下姻亲,方才来往。不想后来宣艺英年早逝,这一代又因着情事交恶,三、五长老颇为头疼。他们可能永远也想不到,朝螯与庄客乘竟会同仇敌忾,而且还是因着宣艺。
他们一行几人先期到达,安排阳谷入内室疗伤,又将托赖遗体安置,便着手整顿曲阜城城防。
次日,朝螯与游襄和庄客乘共同外去寻找驩兜,却于时山脚下遇驩兜临致,身后竟跟随着朝螯昨日丢下的几千亲卫,原本五千余人,但于朝螯手下都是猛虎龙军,以小数目抗击罴九万余大军。后被奇穷和鹰潭鹏雕巨兽终极战斗形状所击,却还剩下两千余众,而罴九万余军队最终回归的估计只有一成。
王者归来,和军师朝螯会师,五虎上将已损其二,阳谷仍在休养,便只有庄客乘。
而赫山氏亦有族长那埃,及五大长老,原本便于驩兜鼎盛时期,随之征战东西,五大长老的子女更是将驩兜和宣艺立为尊崇奋斗的目标。听闻驩兜归来之时,举族盛典相迎。此时也参与共商计议。
游襄应朝螯之邀参与,这也便是她虽是常在香樟山顶望眼欲穿,却始终与清浙咫尺天涯的原因。她知驩兜已得奇穷兽身,本欲再提一遍姬物伢,但见政殿中驩兜意气风发之姿,便想好男儿终是要征战四方,不可能为一女子放弃大业,便罢了吧。
入得城中,却见民风纯仆,日间操作,日落而息,这个时代是青铜器鼎盛时期,农牧业发展良好,若无部族间的征战,当是处处世外桃源之景,但又一想,有言说:没有战争,社会便没有进步。她无暇想这句话是对是错,但随后多年的战争,任谁都亦是无法避免的。
驾蝶行于田梗间,地中插秧的农人青年,看着她的容貌,尽皆呆若木鸡,久久不能回神。游襄亦是轻轻一笑,轻速掠过。
到达子桐山下,封印百幻蝶,欲使风轻术上山,却突遇一人,将她挡下。
游襄对他轻轻一笑,他便又是半天回不了神。
游襄伸手在他眼前一晃,道:“回去吧!”
庄客乘道:“宣艺,你可回来了,我想你想的好苦呵!”
游襄伸指弹他脑额,道:“又元神出窍了吗?”
庄客乘这才清醒,看着游襄,仍是痴痴而望,却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影子。
游襄见他如此,携他来到一岩边落坐,道:“与我讲讲那个奇女子吧,我本不是好奇心重之人,但听你等须眉都是那样的言说她,便想知道些她的事情!”
庄客乘目光幽远,看着天际,只见那处浮云变幻,亦如战袍烈烈鼓舞的女将英姿。
“我们同年出生,同时成长,而驩兜与她兄长皆年长我们八岁有余,从师亦早,当时族中便只有她、我和卿亥还有其他长老的几个孩童。她从小天资极高,生来体内便有华渊级内力。那时我父亲与他父亲因着上代恩怨不相来往,我却是极喜跟在她身后乱跑,虽然她从不曾理我。”庄客乘言到此处,竟然脸颊绯红,看着游襄,却是眼神一黯,继续道:“她是念着那个人的,是了,驩兜,有时候,我亦会想,是否天下女子都如她那般,对于强者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感,我便拼命修习术法,想让自己变的强大。”
“我们六岁那年,她的兄长师成归来,但那术法修行却只和她刚出生时一般,呵呵!朝螯必是少年心性,领我们同去延禧山极北地,亦是连接桓水梁州的夹道,他亦是听闻那处有凶兽封印,更有神级兵器,便想去解印,纳为己用。可是那凶兽多么的强猛,她那时只是于族长勇士或长老处修习过浅薄功力,却助她兄长于万兽谷尾处,从九州十大凶兽锗猃守护神坛中,解印出了诸神鞭。”
“那一战极其凶险,卿亥早吓的尿了裤子,昏了过去。而我却是被那锗猃蜇尾甩撞在远处岩壁上,不得动弹。此时朝螯在与锗猃一只巨螯相搏,她亦拿着诸神鞭在那蜇尾左右腾挪,却被另一只巨螯正撞而来。我当时目赤欲裂,真想冲去为她挡下这一击。正当这凶险之际,斜刺里窜出一人,伸手将她接住,降落地面,待我看清楚他之时,心中一下子便降到冰冷,只听那人道:‘宣艺妹子越发了得了!’她欢喜的扑入他的怀中,欢叫道:‘驩兜哥哥,艺儿可想你啦!’我与她一同长大,却从未见过她那样笑容舒展的模样,亦如我身旁怒放的朝夕花般甜美动人,那一刻,那笑容虽是为别人展露的,但亦是深深的扎入我的心底,永世难以磨灭了呵!”
“两人言说欢笑,却听朝螯道:‘妹子,见了你驩兜哥哥,便忘了自己兄长身在危境之中了。’驩兜哈哈大笑,放开她,长啸一声,高身跃起,独自与那锗猃大战五百回合,那时驩兜尚无奇穷兽身,术法却已致太华九重,但那锗猃必是十大凶兽之一。最终战果终是两败俱伤,锗猃奔逃万兽谷中去了。驩兜欲要追击,却被朝螯拦下。”
“正当这时,万兽谷那高大的峰顶积雪因着方才的激战崩溃,直向我们而来,驩兜一见,便要前去相挡,却听她道:‘驩兜哥哥不可,这雪流沙来势汹汹,岂是一人之力可阻的呢?再说你已身负重伤,我们也力战体弱,还是快些走吧。’而那驩兜却不听其劝,道:‘呵,这雪流沙之势可淹没千军万马,今日我便要来试试其威力究竟几何?’她还欲再劝,却被朝螯拦住,他飞身而来,将我和卿亥抱回原地。那雪流沙也终是将我们淹没了。”
游襄听到此处,亦想起那次自己与玄陶遭遇雪流沙时,亦有帝江为其相阻,却最终都被埋葬,这个时代的大男子主义者似乎都想着要与大自然搏斗,但结果都是失败的。而驩兜却是只顾自己一己喜好,弃同伴于不顾,只这一点便说明他性子闲散,不适高位之主。而宣艺身为女流却比他更懂退避。
庄客乘继续道:“待我醒来,却见除我们几人之外,亦有两名男女,魉坡地神和即将成为我师父的姀婳。他们便是随驩兜同来的,因着驩兜师父乃是他俩大师兄,南极山谷现任谷主南领极仙,他们一派今日相邀斗法大会。却不想遇到我们几个小辈,也因我们之故,他们若是联手相抗雪流沙,术法必会波及到我们,所以便设了守护结界将我们一同圈护其中。却不想那雪流沙太过强大,于结界外亦有千万丈厚了,我们被困中其中三日三夜。”
“蓝夷魉坡地神和壁垒清舍渊渊主姀婳都极欣赏她,争相要将她收为弟子,那只教过朝螯三月功夫的魉坡地神此次却是要将她收为关门弟子,朝螯亦是吃惊,但其妹有如此成就,他做为兄长同样开心。而她却是果断决绝的拒绝了两位,我们亦都不解,却听宣艺道:‘我要与驩兜哥哥同门。’驩兜亦是吃了一惊,复而哈哈大笑,道:‘我师父南领极仙却是不收女弟子了。’她亦是双目黯淡,最后却终是对着魉坡地神拜了下去。”
“我与卿亥目赤耳红,卿亥更是死皮赖脸的求魉坡地神教自己功夫,却被他微笑着拒绝了,后又转向我师父姀婳,我师父本欲厌弃他,更为她的绝断撒气,将卿亥训斥一顿,转过身去不睬他。”
“姀婳师父掀开守护结界一角,欲从中掘道而去,却不想那结界因这一角而稍弱,那巨大压力压下来,师父亦是停下手中动作,落回地面。师父本是个娇纵的女子,只因她择了自己二师兄而弃自己更是气恼,不与魉坡地神合作,那结界摇摇欲坠。她那时亦是懂得察颜观色了,来求师父与魉坡地神联手,却听我师父道:‘只要你愿拜在我门下,我便答应你。’谁都不知道我师父是睹这一时之气,亦或是其他。我们都看着她,只见她坚决摇头,道:‘方才我已拜学礼成,怎可现在变卦,便是大家都藏身在这里,我亦不会背叛师门。’我师父听得此言,眼中颇为激赏,道:‘便是如此,我却更加喜爱!’言罢与魉坡地神一同撑起结界。其实那时我是想我师父必是在为自己找一台阶下,她口中虽是气愤,但若我们大家真葬身在这雪流水各,师父也必是不情愿的。却听魉坡地神道:‘师妹,你亦是孩童脾气改不了,你中知你方才那一记松手,便使这合我们术法已臻神渊的结界有了裂痕,唉,现下可怎生是好呢?’我师父却坚决道:‘下一刻便寻着出去的方法了。’魉坡地神只是看着她苦笑摇头。”
“正当我们思索走出结界之法,那结界外冰壁的一角却被人硬生生的剜出个窟窿,一声爽朗笑声传来:‘呵,只缺我一日,你们便成了几只待宰的兔子啦!’驩兜声音清越,高声呼道:‘师父。’那声音冷冷一哼,似是极为气恼道:‘臭小子,如此不济,区区雪流沙便将你等困住了。’我师父娇叱一声,道:‘臭师兄,你虽是指着你那徒儿骂的,却连我们也一并骂了。’那声音嘿嘿一笑,似是颇为吃我师父那套。”
“只见窟窿里钻入一人,虽是钻入,但那动作却是极其高雅飘逸,只见一仙风玉骨的老头穿过那神渊级守护结界,落在我们身前。只见驩兜立即便是迎上前去拜伏在地,这么多年,我亦只见驩兜跪过这一次。被那老头扶了起来,我师父见着他,道:‘臭师兄,为何每次来晚,便是你了,否则我们也不会被困在此。’南领极仙道:‘若不如此,又怎会让你收了个好徒儿呢!’他不说不要紧,这一说,便更是引起方才师父的失意,我那师父身为蓝夷壁垒清舍渊渊主之女,从小尊崇惯了,后来拜在南领门下,原本样貌出众,又是个娇柔矜贵的性子,惹的头上两位师兄好生疼爱,自小便处处相让,让她性子越发娇纵。”
“我师父听闻驩兜师父所言,气的当下出手,魉坡地神身为师兄,任她撒气,便不出手,被她击退,那原本被两人撑起的结界瞬间坍塌,亦被南领极仙双掌撑起。我们所有小辈看的目瞪口呆,只听他道:‘小师妹多年不见,亦还是急臊性子,我打通的道路亦是可以通容你等,还不快带着孩子们离去。’我师父见大错铸下,也不争辩了,驩兜欲携着朝螯,却被她抢先一步扯住双手,驩兜无奈,携着她出去了。魉坡地神携着朝螯,我师父看着我俩,可能在心中觉着我们比之她,亦是不顺眼之极,却见卿亥扑上前去,抱着师父小腿不放,哀求不止。师父对他颇为厌恶,南领极仙道:‘他虽是胆小了些,但必究是个孩子,并非每个人生来便如那女娃一般的,你也该体谅些的。’师父听闻此言,厌恶的抱起卿亥,欲从那通道中离去。末了转过头来问我:‘你不怕吗?为何不来求我?’我亦是不去看我师父,也许是因着被师父瞧不起,也许是因着她与驩兜的关系,我当时异常颓废,觉得便是永远留在这里不出去也是好的。便当见不着他们两个亲蜜的姿态了。”
“我师父当时年轻气盛,见我一个小辈如此无视她,气的冷哼一声,抱着卿亥离去了。南领极仙却颇为赏识我,道:‘小娃,自小便会谦让,亦说明你品性亦是纯善,呵呵!我南领极仙坐下仍有悬虑弟子名数,你可愿拜在我门下?’我心想:她想拜在你门下,只因你是驩兜的师父,当下冷哼一声道:‘不愿。’他听闻此言颇为惊讶,却是哈哈大笑,一携了我出了那结界。”
“所有人于万兽谷外安然落地,我师父便过来,笑逐颜开道:‘小子,刚才你与臭师兄的对话,我已全然听见,哈哈,今日不管如何,我蓝夷壁垒清舍渊渊主,南领门下姀婳便收了你做弟子了。”
“南领极仙无奈苦笑,却也不再说什么,我想,于他来说,只要见着师妹的笑容,便是他心中最大的舒坦吧!”
“我却偏过头去不肯理我师父,因着当时正在气恼她与驩兜在一边看着我们,而他们的手还紧紧牵着。我师父见我神态,亦是从那时便知晓我的心思,在我耳边轻道:‘只有你变的比臭师兄的徒弟更强了,她才会正眼瞧你呢!’我心中一颤,问她道:‘你可会让我变的很强吗?’她哈哈一笑,对她的两位师兄道:‘今日比试便到此了,臭师兄每次邀斗便都是必胜的,如果下次再是这个结果,我便再也不来了。’言罢将我挟在臂中,凌波御步而去。”
“我于她手中修习八年,十四岁师成**。这八年里,我亦尽得师父真传。九死一生,于琅琊山中解印了比诸神鞭更加高超的,与禹传承给其子姒启的轩辕圣剑相当的,上古神兵琅琊剑。我知道驩兜没有武器,而我却可拥有上古神兵,我该当是比他强上一些的吧,可是当我回到族中时,驩兜已然是拥有奇穷兽身的三苗族长。他可徒手相搏上古任何神器,而我的琅琊剑在他面前甚至只相当于一个笑话,看着她看驩兜那越发痴迷的眼神,我亦心灰意冷。”
“可是,可是。”庄客乘看着游襄,亦是眼神痴迷,仿佛在对着他心中那个圣洁的身影说话一般,道:“这种早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了感觉,那便是喜欢呢!”
游襄道:“虽是你对我的神魂颠倒,其实是在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庄客乘你要清楚一点,走出那个女子带给你的心伤,找寻将来会属于你自己的那份感情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