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看着邪刀峰,感应身周那虎视眈眈的魔魂恶灵,上古凶兽残魄,嘴角轻扬。
帝江身为北维帝君,自知其地下通道的用处:他可从悬柳洞进入,直达拂瑶山风妤寝室,那日将风妤好生一惊,被揍了三拳两脚,直呼“好姐姐,好姐姐”求饶;亦可直达北维之南,与浮汲谈论古今;亦可出入北维,却无人知晓。
想到那日,闲极无聊,从悬柳洞进入地下,误入魔窟,被恶灵纠缠,以他功力亦用了五成力,且铺以镇魂钟才闯过,来到一陌生洞穴。感地气,知此洞位于万兽谷地下,方知自己刚刚转错了方向,来到这诡异封印之地。他拿出镇魂钟,推算出脚下洞穴乃是一巨形封印,八方来源阻断,亦只留他脚下一方地界。帝江心道:此处可是镇着何方魔圣?脑中一转,心下明白。
往前再进一步,却听一人声道:“你为何人?”
帝江寻声源望去,只见头顶一巨形人头像浮现,满脸虬髯,只露浑浊双目,透着冷酷残戾。
帝江问道:“你可是无支祁?”
那头像道:“无支祁?”似是想了一阵,道:“多么遥远的记忆啊!”
他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加快,静默半晌,开口诉说。
“那****于淮水岸边遇他,那时自己出生岁月该有几百年了。他第一眼看我直说我‘丑,丑,实乃真丑也。’我问他‘我何处丑陋?’他答我:‘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我说:‘我乃火眼金睛。’他哈哈大笑,道:‘你即有如此本领,为何不随我去兴风作浪,躲在这淮水水底有何出头?’我想是也,对那兴风作浪字眼极其着迷,便随他而去。他说‘你便叫无支祁吧!’我问:‘为何?’他说:‘无支祁乃是一俊容草之名。’我便欣然受了。那时我初涉世,将他视为带我享受极乐世界的头等恩人,言听计从,从不违抗,渐渐的也修出人形,我给自己选了一副好看的相貌,想来他是不会再说我丑的吧!呵呵!却不想后来他任凭一己之私将我出卖给那老匹夫,那时我本领通天,术法高深,连那臭小子座下鸿蒙氏、商章氏、兜卢氏、犂娄氏等等稀泥臭虫的首领对阵我时都临战怯阵,不愿出力。你可知我那时本领,呵呵,老子脖子一伸,就有百尺之长,力气比九头象还要大,无论是搏击跳跃,还是快速奔跑,都是迅捷非常,常常是眨眼之间就看不见了。他们想要捉我,多长一百只手都不行啊!”言罢哈哈大笑,震的崖壁碎石纷落。
帝江看着无支祁,双目渐渐于黑暗中清晰视物,只见那胡须之下竟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容,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却随着回忆越发的清晰明亮,亦如星辰,眉毛虽是未有修整,却是那样利剑齐整,若还原本来相貌,该是英俊倜傥。
“还有她!”他目光中浮起一丝暖意,但很快消逝,随之而来便是怨毒苦仇,咬牙切齿道:“是她,还有那两个臭小子,将我封印此地,生不如死,她永远不知道我对‘兴风作浪’四字的狂热,她只叫我不要作恶,何为作恶?世称臭小子治水有功,可他治水之时害了我多少兄弟无家可归,无趣可寻,被引入大海的水中又淹没了多少我的手下部将,他的所作所为便是大义吗?我偏偏不信,就是拦在淮水,累他不能通海。”
他言语间充满怨毒,但帝江亦能看出他眼神深处在说到“她”时,必会带上一抹羞色。
帝江知道“他”便是父君,“她”便是嫫母。游襄虽未告诉他嫫母与无支祁情事,但亦听闻父君提及过一回,现在听他言语,观其神色便知晓其中隐事。
他看着无支祁道:“现下有人要放你出去了。”
无支祁声音一顿,问道:“谁?”似是有所期待,又似是无奈,更多的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似乎对那个“她”带着莫大的希望。
“你即叫那老匹夫臭小子,自是不知我们这些后世小辈。”
无支祁道:“是也,我身已老,救了我出去也只是残废一人,而她怕是还那样貌美的紧。现下岁月风云变幻,如若她不存在了,我出去还有何意义?”复又一想,双目直视帝江,直看的“闯王”帝江心中发冷,无支祁语气森冷道:“而我身后那三大瑰宝却是人人都想得的?”
帝江只知无支祁身边二宝,其一赤尻马,其二兴雨幡,却是从未听说过无支祁有何第三大瑰宝,奇道:“何物?”
无支祁看着他,眼神轻嘲道:“你不知晓么?何必这样假装来问我。”
帝江无奈,道:“我只知与乾坤水延壶齐名的赤尻马,还有与定海神针齐名的兴雨幡。”
无支祁观看帝江良久,最后幽幽道:“你可听说上古三大邪刀?”
上古三大邪刀何人所铸,曾经何人所使,封印何处,无人知晓。帝江年幼时,父君也常提起,莫非是得了上古三大邪刀,入主九州大陆指日可待。但亦连父君也未真正见过三大邪刀,所以是否真有此物,帝江一直存怀疑态度。
无支祁幽幽道:“我虽愚顽却不傻,受师尊所托守护三大瑰宝五年百,世上多人亦寻三大邪刀,却从不知那邪刀秘密在我手中。后来那臭小子欲杀我泄愤,却杀我不死,他倒有些本事,从我身上看出封印诀,登时惊恐万状,口中喃喃着‘三大邪刀现世,天下必将大乱,此时治水未成,再来征战可怎生是好?’另一个臭小子道‘将他拿去桓水十地九寒的万兽谷吧,用那治水九鼎相合力,再加你我神渊级术法引地罡气加固,便可将其封印。而若日后,他想自行冲破封印,却要术法冲破神渊级方可。’这两个臭小子好生恶毒,谁知道我有三大邪刀封印诀却也不知如何启封,因着印诀太过强大,当世无人可解。当时我极为伤心,并非受制于他们,而是她也在旁帮衬着。她竟然助着他们……”无支祁语中无限惆怅,无限凄凉。
帝江问道:“解印三大邪刀也必是神渊级以上高手方可么?”
无支祁默然不语,显是陷入无限悲思之中。
帝江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退出封印崖。那日知可儿与相倾勾结欲解印无支祁,他亦知不足为惧,若非神渊级高手,否则难解。而他最担心的便是三大邪刀现世,若从北维流出,北维安定崩塌自是首当其冲,若被有心者夺去,自是天下大乱根源,他重点要防的便在此。
此时,立于邪刀峰脚下,便是想要多加载一重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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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中蕴着残虐、冷血、嫉妒,仇深,憎恶……终是冰雪消融,浮出暖暖笑意,而游襄却心中一惊,有极重的不详预感,只听可儿放下遁地剑,柔软的唇瓣中吐出阴毒之语:“祭坛开始。”
一股玄乐飘然而来,游襄识得此乃祭祀时所奏乐曲,听之令人精神肃穆,心头沉重。
千余军兵手起刀落,“哧啦啦”“咕隆隆”,泣哭声顿止,千余颗美人头颅落地,游襄看的心惊胆战,脑中一片空白。脚下一软,瘫倒在玲珑塔边,鱼琼想要蹲身扶起游襄,却被可儿一把拉过。那千余军兵拾起地上淌血头颅,举于面前,正脸朝向封印崖,台上郴柳亦无感知,华莲舞舞的栩栩生辉。
可儿看着脚下游襄,道:“我以为你本事长进了多少呢,却不过如此。”看着手中鱼琼,拖沓其发拉到祭台上,没看郴柳一眼,背对台下而站,游襄扶着玲珑塔起身,紧随而去,看见面前一幽黑深渊。
可儿接回鱼琼脱臼下巴,将脸扳向正往这边而来的游襄,道:“还有什么话说?”
鱼琼对游襄道:“你永远都是琼的主人。”
脸上接了可儿反手一掌,游襄见那掉落地面的几颗牙齿,心疼不已,脚步加快,却还是赶不及。
只听可儿道:“那便为你主人去死吧。”反手将她推入深渊。
游襄撕心裂肺的叫着:“琼。”扑将而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琼的身影渐变,由大到小,由清晰到模糊,最后隐入黑暗。此时她心如刀割,对这只有一面之缘,却对她如此忠诚的女子愧疚到了极点。
如若当初没有相遇,她便还是她传鱼族的下任族长;如若没有当初的相遇,可儿便不会因自己而迁怒她;如若自己身体康复便去寻她救她,便不会有今日结局。怪自己,全都怪自己。游襄难忍心魔折磨,胸前伤口竟一时血流如注,险些昏厥。
祭台边千余军兵也将手中头颅抛入深渊,游襄看去竟如黑色流星陨落,却看的她心肺如绞,内力岔乱,将先前积压在胸口的淤血喷了出来,但觉体内真气暴舞,定海神针应气而发,直指可儿而去。
汪芒仙子惊觉后退,游襄双手其下闪电出击。
可儿瞪着游襄道:“竟学会偷袭。”
此时她小腿血流不止,却是被游襄由束归真气引导化为实体尖刃划伤。可儿挚着遁地剑,与游襄的定海神针针锋相对。
可儿道:“终于迫你现出实力,今日便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变的有多强了。”
游襄只以空卸一招对抗可儿,远远观去,两人内力掀起四周风力,强风卷过,却不影响郴柳舞姿,那翻飞的裙裾几次近乎被遁地剑割裂,却被游襄巧妙化解,空卸虽为身轻术心法,其剑招却有九式,每式只一招,九天玄女创剑之时便想过此招是绝不用第二招的绝招,游襄只凭一招便可接可儿愚山剑法十式。
剑气横飞,那似要割裂了郴柳一缕青丝,却被游襄飞身扑救,她那长及脚踝的秀发被生生断了一寸,看着脚下散落发丝,足足心疼一气,瞪着郴柳,却觉身后一剑削顶,又不得不挡,以针锋相接,“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郴柳目光仍显迷惘,舞的动情,舞的忘乎所以。
脚下血滴连续,游襄捧着心口,想道:若今日不被这汪芒疯子干掉,也会死于失血过多,体内那两个寄居的家伙就不知道出来一个止血的吗!
方想到此,体内真气炙烈,游襄针锋皆露,震的可儿连退十步。
玄乐已近高潮,游襄但觉体内真气暴涨,亦有那日诛杀相倾时激烈。
捧胸手掌不再有血流出,体内有暖流划过,许是凰鸟真气太过强烈,她并未感觉到飞辉雉。
玄乐续奏,游襄亦觉祭祀大典太过风平浪静,众人似是等待无支祁醒来,但这等待未免太过平静。究竟哪里不对?脑中急转,想到:是了,可儿使计调走帝江,便是在等着帝江那边的情况吧。
正想着,可儿夺身而来,横剑直指郴柳而去,游襄反身扑救,可儿却转身回旋而刺,剑锋带过游襄腰际,划出一串鲜红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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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江想起那日雪流沙滚滚而来,其威势自如华渊九层高手内力。他虽现于世人的术法直到华渊二层,实则早已冲破太华级,臻至太渊三层。身为北维玄武大帝,他自知自己身负大任,怎奈自己生性亦如其父之言——散慢、玩劣,不堪大用。而以他所想:大用为何用?便是以天下为局争权夺利?他虽有天资,生来便吸纳天地精华,带着灵力而生,年纪轻轻术法修为已是同辈中的极限,但他从其父迫他诛杀第一批投奔北维而来的九州遗民时,开始隐藏自己的实力,他不是不敢,只是不愿。若用天性纯善来形容北维玄武大帝,在世人看来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事实却是如此。而帝江也总在自己的良心谴责和父亲的挟迫中左右为难,直到父亲崩逝,自承其位,便大批收留九州遗民。相埙多次进表,他却充耳不闻,心中却是好生为难。
直到遇见游襄,第一眼望去,只觉此女亦非“此间人”,而“此间人”究竟何指,就连自己也不知晓。发挥自己嬉皮之长,言语调笑,却听到些新鲜趣词不免对她越发上心,却不想她看启的眼神竟是那样的狂热慕恋,他亦是怒极,本欲将她带回北维,却不想接到线线密报,相倾暗中生产悬晶流光弹,已寻着邪刀峰。不得不回,他一路想着,他为隐藏实力,不得不常败于启之手,那是自己相让,而此女是非他莫属的。
那一日自己该就是真的动心了的吧!
定定心神,自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之际,他今次要做的是关乎天下即将安定与否的决定。
帝江点指其左膝,自乌金玄铁铠甲中升起一物,其形如龟壳,载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皆阳数,四隅黑点为阴数。
大禹治水时所得神器洛书,原本治水之时随河流汇入大海,不知海中有何奇遇又回到一凶徒手中,此凶徒持洛书却无法发挥最大功效,便被九州无数想要成名立万之人诛杀,封印入北维万兽谷。一日帝江于地底闲逛,他亦有不时收集恶灵神器法宝的爱好。
那日于地底得见一耀眼辉光,只觉那处气浪翻涌如海浪涛涛,靠近观之便知是一旷世奇宝,以镇魂钟冲破封印诀,却见一副枯骨,颇为失望。刚要转身,却见那枯骨胸口晶莹烁烁,拍开胸口衣襟,那破衣布化成粉末,露出里面天书一部。他拿起观望,只觉字字亦言却不入脑,怎样也看不懂,便抛入脑后。
后一日机缘巧合,听闻姬光化说起禹治水时所用几大神器,回到寝宫暗暗对应,恰巧此时温郁隐于房中,见到洛书,轻轻讶异,被帝江捉住,便显出真身来与帝江探讨。
温郁为当世绝顶无影暗卫,另一爱好却是同帝江一般,喜爱收藏各路神兵利器,自是对这闻达天下的洛书知之甚详,自知其来历。她对帝江无所隐瞒,全数教予他使用之法。再以自己功力铺他三日间从太华级三层直臻入太渊三层。
禹治水时神功盖世已臻神渊级,使将各路神器自是轻松自如,而以帝江现下法力御使洛书自是可成。
帝江先前以五方阳数为基,行上下四行,阻挡那铺天盖地的流沙,那下坠的无可估量的巨力竟生生被这神器所阻,而今面对上古三大瑰宝,自是这上下四行太过薄弱,上手便是十字纹样上下和左右两端十行隅点,“天心”对应“地心”,十行隅点便如十道强劲内力直入镇魂钟封印诀。
却听一人柔声叫道:“不可。”
帝江知道来人是谁,道:“郁儿,为夫只为这三件邪物不可现世而为,你不必阻拦,只为我守关便好。”
“你这臭小子,平常自在便也罢了,今日却是兵行险招,你可知你注入镇魂钟里的内力经神器酝酿便可达神渊级以上,以你现在术法怎可抵挡,你,你找死吗?那个女人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她死了,你便也不想活了吗?”温郁平时少言寡语,今次便对帝江倾吐如此多言,实属难得,关切之意可见一斑。
帝江心中闷笑,道:“我是不想活了,新妃去了,你也不理我了,我便不想活了!”
温郁唾他一口,道:“臭小子,又耍我呢,我们什么交情,你若真不活了,我这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便再也不理你了。”
帝江忍不住狂笑出声,道:“好妹子,你虽是当世太华一层高手,可为何如此单纯,为夫以此法骗你多次,你却次次都信呢!”
温郁道:“你这臭小子,当初便是以此招诓我入北维,还有脸说。”
帝江道:“那时你修习华渊九层,欲破其功,却被那色鬼骚扰,入我北维也是应急之法,何必说我诓你如此难听,为夫可是会生气的。”
温郁无奈道:“你这臭小子,以施强于自己十倍封印却还如此闲闲叨叨,我可真不该管你,让你自食其果便也罢了,省得我费心。”
帝江哈哈笑道:“好妹子,你如此心疼我,便真的嫁于为夫吧!”
温郁想了一想,幽幽叹息道:“你知我无影暗卫终生只得忠于其主,却不能动情。而你允我入九嫔山之日起,我温郁便已认你帝江为我今世唯一主人。我与你相处多年却从不予你见我真实容貌,便是为此。你即身为我主,又怎可时时诱我动情呢?为何如此这般辱我呢?”
帝江学温郁幽幽一叹,道:“郁儿,你心性冷漠自闭,若我不说些趣话逗你,又怎能让你吐出心中不快呢。郁儿,你该好生笑一笑的!你的笑容本也如她一样,是极美的。”
美字未落,帝江却觉一阵邪气反噬,洛书十字不稳,那深入镇魂钟的十股内力交相岔乱,引的他体内气血翻飞,好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