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远山云雾缭绕,今日是仙门之宗——重溪派新选弟子,一百多个小孩儿守候在万灵山下。
万灵山是重溪山脉唯一一座面向世人的山峰,重峦叠嶂,四季茂盛,春赏百花,夏有竹桑,秋见枫飞,冬雪皑皑,与平凡山林并无两样。
这些小孩儿都是机缘巧合下,得知仙门重溪派的存在,小孩儿中一多半无家可归,一部分家徒四壁无力为生,一部分名门子弟循着小道消息慕名而来。
午时日上当空,秋蝉抵着秋老虎的攻势微微低鸣,日头已过半不见仙门人至,一些父母劝说着顽皮没有耐心的孩子继续等候。
又过傍晚时分,彩霞飞扬,眼见着火烧云即将糜烂于天际,仍不见仙门人至,大伙估计着神仙收徒弟之事,纯属道听途说,于是纷纷离去。剩下约莫不到二十个人中,仅余十一二个小孩儿。
在太阳尚未隐退,启明星就急着崭露头角时,仙山隐隐闪动,万籁寂静,众人终于等到重溪派收徒儿的时候了。
一只仙鹤远远飞来,停落在树梢,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恍如神威。仙鹤道:“吾重溪派今日新选弟子,前路选拨,论资质,较胆魄,比谋略,若是好事者、无毅力者,夜将至,夜归路险,野兽出没,盗贼横乱,请速速归去。”这声音如风呼啸而过,却一丝不漏,直入众人头脑。
几个孩儿的父母又是惊又是喜,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存在,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余下的十一二个小孩儿,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有义无反顾挥别父母的,有被迫向前踟躇不进的,也有身无旁骛勇往直前的,他们跟着仙鹤迈入万灵山之林,朝东南方向——岩泉林行进。
传说,岩泉林中有一方盘古石,石顶凹陷呈月牙形,人称牙石,牙石出泉之年便是重溪派招收新弟子之时。此时牙石正汩汩冒着水泡。
仙鹤渐飞渐远,似慢实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不见踪影。天愈暗,孩子们一个不敢落下,聚在一起前行,好在始终只有一条路,不曾出现岔口。
然而距离孩子们三丈远的前方,赫然出现了凶猛可怖的妖魔——白尾灵犬,尖利的犬牙令人震颤,嘴角缀满唾沫延津,龇牙咧嘴一副要扑向孩子们的模样。年岁尚小的孩子怕得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大气不敢出一声,步步后退着准备逃跑。
此时,一个紫衫男孩抓起地上的石头扔向灵犬,石头落在灵犬面前,他迅速又抓起一块,做好后退的姿势,边大叫道:“你们快从两侧跑过去,快!”。
几个稍大的孩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高高的男孩是要引开恶犬。
“把小个的也抱走。”一个小女孩拖起地上的一个七岁孩儿,推到旁边的人怀中。
稍大的孩子们听闻,立即一人或者两人一起,抱起一个小孩儿就从两边跑去。
紫衫男孩又扔一块石头,灵犬一用力一跃而起,紫衫男孩夺路而逃,可没一会却感觉不到身后的杀气,回头却见灵犬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追着方才的小女孩。
眼见着小女孩就要被追上,女孩儿一转身,躲到一块大石头下。
“不好!”紫衫男孩冲上去,却也赶不急——怎么可以躲在那呢,躲在那和没躲不是一样么。
可是灵犬却仿佛真没看见似的,停在石头前左右嗅了许久,不见小女孩,转过头瞪视紫衫男孩,满眼的怒意表示——你们敢戏弄我!?又扑向男孩。
灵犬才转身,小女孩忽然又蹦出来,双手举起一块大石头,用足力气,也只砸中灵犬的尾巴,还被灵犬一扫而碎。小女孩回身右拐猛跑,又仰着脖子大叫道:“你快跑,我有办法甩开恶犬!”
紫衫男孩离得远,未及追上一人一狗已经消失在密林中,男孩一咬牙,朝山上其他孩子前进的方向跑去。
终于追上了同伴们,紫衫男孩双手大张拦住他们的去路,喘息不定:“救……救那女孩……快……一起……”
众人大致听明白了男孩的意思,可是没有一个要回头的意思,每个人都想安全上山,都想拜入仙门。
“或许她没事呢,重溪派新选弟子,怎么可能让人受伤,我们回头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一个女孩的声音凸显出来,梳着发辫,即使一路奔跑也不曾凌乱。
“是啊,是啊……”
这一层,紫衫男孩也不是没想过,而且比任何人都确信灵犬不会伤人,因此才有胆量独自引开灵犬,好让胆小的孩子们过去。可是那个女孩并不知晓,那么大块石头,万一真的惹怒了灵犬呢。正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自己才放弃父母的疼爱,不顾祖父母的反对,又怎能在此时见“万一”而不救。人多力量大,好过她一个女孩子冒然和灵犬相抗,而且灵犬不能将所有来拜师的弟子都赶跑了,顾及到重溪要需要新收几个得意门徒,也必会手下留情。
“我跟你去。”一只纤长的手搭在紫衫男孩的肩膀,似是安慰。紫衫男孩转过头看到另一个男孩,发髻松散,身材高挑,比同年龄的孩子高出小半个头,好在紫衫男孩也并不逊色,人就是这样,遇强则强,否则难免心有不甘。
紫衫男孩见有人愿意同行,起步准备飞奔出去,却有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角,是那个七岁的小孩儿,小孩儿脸上仍挂着泪,小手还在颤抖着,但眼神坚定地告诉他:“我也要去。”
“那就快跑,不许拖后腿。”紫衫男孩本不想带上小孩儿,一来怕孩子小跑得太慢,二来怕又生出什么意外,却不料那个一脸闲散的男孩先答应下来,而且已经拽着小孩儿飞奔开去,紫衫男孩也不在多虑。
其他孩子见最小的七岁孩童都跟去了,不好意思不顾同伴安危,况且基本不会有危险,也便跟上去。往回跑了一半,却见女孩儿走在大路中央,似乎早已跑不动了,半跑半走,不时用手绢擦着汗,何来大狗的踪影。
女孩见到众人回来找自己,笑颜如花,精致小巧的脸上,被花花草草碾碎的汁液涂了许多红红绿绿的颜色,莫不是真想将自己打扮成一枝花或者一株草。女孩远远地就朝他们挥手,边喘息边喊道:“你们怎么往回走了——我好着呢,没事的——天黑了,快走吧。”女孩深呼吸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朝众人奔去,似是拥抱——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