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乐声打断,众人也好奇,纷纷往游廊的方向望去。
拐角处月白的衣角一闪,周裴隽唇边衔着片叶子,方才那清新婉约的曲调,就是出自他的口。
姨娘们之中有惊喜的抽气声响起,众人怔愣一瞬,反应过来纷纷离座见礼。
周裴隽则是满面春风的模样,挥挥手令姨娘们各归各位,自己则大摇大摆,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花盼盼身边。
孟姨娘等自发往下挪了个位子,绕梁已经很贴心地在周裴隽面前添了一副碗筷。
花盼盼狐惑地打量了他一眼,他早不回来晚不会来,现在回来算是想干嘛?
不过,这里是他的地方,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想到这里,花盼盼心里平衡了,转眼才发现周裴隽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脸上。
熟悉的感觉又从心里泛起,仿佛又猫爪在她心尖挠啊挠。
忽然又心虚地不敢瞪他,只好扭过视线,盯着已然杯盘狼藉的饭桌。
她们根本不知道周裴隽会回来,也压根没有指望周裴隽能回来,所以,此刻桌上只零星剩下用来装饰的青菜,鸡骨头,以及鱼刺什么的。
也不知道世子爷吃了没有,总不好给他一碗白饭,让他和着菜汤吃吧。
花盼盼只好笑着吩咐道,“龙雀,快去给世子爷炒几个菜。”
顺便给湛泸使了个眼色,湛泸会意也躬身跟着龙雀退了下去。
花盼盼又笑着对世子爷说,“世子爷稍等,不如让八姨娘把刚才那首月儿高再唱一遍?”
八姨娘听了立刻欣喜若狂,杏目闪亮。
周裴隽薄薄的嘴唇自回来就一直高高弯起,花盼盼看他这副心情不错的样子额角抽了抽。
他就不怕抽筋吗?
周裴隽自然没有想到花盼盼盯着他看是关心他的面部肌肉健康。
见她又是好奇,又是关切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扫了几圈,还当这花八筒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惑,毕竟他最近在结彩坊混了许多天,每天都要面对姑娘们如潮水般的赞美,已经不自觉地高估了自己的相貌。
既然如此,周裴隽心里美滋滋的,就点了点头。
八姨娘在一旁看见,立刻暗中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她原是大姨娘孟玉良屋里的通房,周裴隽其实不大认识她。
好在他对这首曲子很感兴趣,连带着对待八姨娘的态度也亲昵起来,一边听曲子,一边将手中折扇收起,在手心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拍子,一副陶醉的样子。
花盼盼见他挺安生的,低头执起酒杯,啜了一口。
龙雀端着酒壶帮花盼盼斟满,花盼盼刚准备再喝一口,却见面前桌子上的酒杯像长了翅膀一般,自己飞了起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握着那只密釉酒杯的修长有力的手。
他竟然毫不客气地拿起她的杯子就往自己的唇边凑!
那酒杯的边缘还残留着一抹嫣红色的胭脂!啊!不要!
花盼盼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好像满头秀发都给一阵要疯刮没了一般惊悚。
他,他他他,他竟然……竟然这么不讲卫生!
花盼盼大脑短路,还好身体的动作不需要总是受到大脑的只配,此刻自动劈手就往那握着酒杯的手招呼而去。
周裴隽的手像是长了眼一般,微微一顿就躲开了花盼盼的抢夺,另一只闲着的爪子竟然还后发制人地捉住了她伸过来的柔荑。
大手,包着小手,月光下都是那般莹润如玉。
“夫人不必担心,这酒是甜的,空腹喝不会不舒服。”月光笼罩着他融融的笑意,连眼神都是那么到位,温存亲昵,好像他们很熟是的。
这一来一回看在众姨娘眼中,就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一段打情骂俏。
花盼盼心里委屈极了,腹诽道,谁担心你身体了,我是不想让你用我的酒杯好不好。
演技再好也有极限,花盼盼努力绷住了脸没有嘟起嘴唇,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娇羞却是怎样也掩饰不去。
更要命的是,那一闪而逝的窘迫居然给世子爷毫无遗漏地捕捉而去。
花盼盼看着他那一脸幸灾乐祸的奸笑就恨得牙根痒,缩在桌布下、月华裙里的脚就在她愤怒的那一刻踢向了周裴隽的小腿迎面骨。
周裴隽正抿着一口桂花陈酿享受那沁人心脾的芬芳和那一丝若隐若现的胭脂甜味,猛然膝盖一疼,差点呛到。
花盼盼见他这副样子得意洋洋的,就趁势暗暗使力,想将给他握住的那只手给抽出来,却感觉到他也暗中加重了力道,就是不放开。
只见他面上还若无其事的,一双凤目氤氲多情,满怀欣赏地望着正在唱歌的八姨娘。
八姨娘似是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浓浓情意,手中丝帕翻转,不经意间还往周裴隽身上抛了个媚眼儿。
大姨娘二姨娘他们都看见了,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心想真是个贱蹄子,一有机会就勾引世子爷,竟然还当着少夫人的面,她是不想活了。
花盼盼却没这个功夫去关心什么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她一心一意都放在把周裴隽那只讨厌的白爪子给甩开这件事。
身体不着痕迹地扭了扭,却见周裴隽将她的那只酒杯放在他自己面前,扭过脸来两只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彻底阻止了她的扭动。
“娘子,这桂花陈酿果然是上品。”此刻含情脉脉的凤目正盯着她看。
同时,花盼盼还感觉到了几束有如实质的目光已经瞬间将自己看了个对穿。
花盼盼只好弯弯嘴角,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就看见周裴隽换了之手握住自己,自由的那手端起酒杯,以慢动作凑近自己唇边。
那只酒杯正缓慢地,平稳地,坚定地朝自己逼近,花盼盼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屏住呼吸,憋得肺疼。
搞什么!天哪!老娘我是很讲卫生的!他娘的,作死啊!
而对面那个天煞的世子爷竟然还笑吟吟,善良无害地望着自己,他一定很欣赏自己此刻的表情。
才不要用他喝过的杯子,他在结彩坊完成了那么大的“工作量”,谁知道有没有染上花柳病啊!
花盼盼觉得大脑渐渐失去意识,再也没办法抑制将他一脚踢到荷花池里的冲动。
她心里默念,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是你逼我的!
“世子爷请用。”
花盼盼从来没有觉得龙雀那叽叽喳喳的小公鸭嗓是那么的清冽甜脆,如黄莺一般。
这一打断,花盼盼趁机将自己的小手抽了回来,手心已有冷汗。
全身紧绷的皮肉也为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