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萧棠便带着小桃、奶娘搬进了李教习帮忙找的院落。
院落位于朱门大户和城北热闹街区的接壤处。院落很小,只有少少的三间房子,围成四合院的模样,房前种着一小圈洁白的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院落虽小却修得十分精致可人,但因隐没在这些高门大户的后面,毫不起眼。房门外隐隐可以听见属于街市的热闹繁华,又因挨着朱门大户,很是安全。
夜深了,萧棠躺在安置在花旁的软榻上,看着天上闪烁的群星,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飞扬畅快,又觉得像躺在母体里一样安全而温暖。这里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地方。
今天向冼夫人告辞时,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老夫人却拉着她的手颇为不舍。自从璋郡事件后,冼夫人便对萧棠和善了很多,但那双犀利睿智的眼睛却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它的打量和思索。
想到这儿,萧棠洋溢着笑意的眼睛有点黯淡起来。她已经来长安快一个月了,却仍想不出一个能让她这个孤身小娘子安身立命的法子。那时与李淳风合作,她也只是提供花茶的方子,店铺和管理人都是李淳风帮忙着张罗的。
第二天一大早,萧棠正在房里梳洗,李教习却突然派人来请。
当萧棠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便见李教习正端正的跪坐在衽席上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书简。看着这样闲适安谧的李教习,萧棠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今天她匆匆派人来请,弄得萧棠心里有点不安,以为出了什么事。
“小娘子来了。”李氏一笑,看着刚刚跪坐下的萧棠,嘴角那条因为长期刻板严肃所形成的法令线,也微微松弛了下来,泛着柔软的弧度。
看着萧棠疑虑的样子,李教习眼光微微一柔,透出了些许了然的笑意。接着,她便从身前的小几上拿起了一封红底金描、精美华贵的请帖,向萧棠递了过来。
萧棠微微一愣,迟疑的看了一眼满眼笑意的李教习,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大红色的请帖厚质坚挺,颜色纯正而浓厚,金色的描花细纹雍容尊贵,泛着高门大户里才有的冷冰冰的光芒。打开请帖,一股缠绵清纯的冷香便扑面而来。
萧棠稳了稳心神,仔细的看去,便见那请贴上用细致优雅的簪花小楷写着: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寒食而过,清明将至,春光正好,万望娘子前来。
萧棠蓦地一惊,向李教习看去,却见李教习朝自己温和的笑了笑,又像是肯定般的点了点头。
萧棠一叹,想不到这么快便又到清明节了。现代人们总是在清明时扫墓祭拜,但在古代却是完全不同的。
寒食节在清明节前一、二天,寒食节大家都吃冷食,清明日则是举火热食。民间把寒食节当做拜念已逝亲人的日子,固守家乡的人要上坟祭拜、寄托哀思,清明日时人们结束了扫墓祭拜活动,便会踏青游玩,尽情相乐。
萧棠望了望眼前这张贵气俨然的请帖,神思有些飘摇。早就知道李教习虽薄有资产,却不足以支持日常花费,因此会到长安的清贵之家去当教习。因为李教习文思斐然、才情卓著,是早在好几年前便是长安有名的才女,因此每逢重大节日便会受到贵人们的邀请。但李教习却是从来不去的,现在,她却把这张请帖拿给自己看……
李教习含笑望了望还在怔仲的萧棠,轻轻咳了咳,在成功的引起萧棠的注意后,才开口道:“这是那些贵人们给我的请帖,我仔细想了一下,你一个小娘子,孤身一人,又长得……”说到这儿,李教习略微顿了顿,满眼忧虑看了看萧棠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才继续说道:“我想,你到任何地方都不安全,不若像我一样去贵人家做教习,也好过你流落到三教九流的地方去。贵人们的地方虽也有些龌龊阴暗的地方,但你若坚守本心、严于律己,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妥。”那声音说到后面,已经是严厉高喝,响亮的声音响彻在这安静的斗室之内。
萧棠一凛,立刻躬身庄重的说道:“棠儿省得。”李教习略缓了缓,看着眼前这个恭敬严谨的小娘子,表情一柔,声音却已经缓和了下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的弟子。你虽年纪小了点,但想来那些贵人见识你的才情后,也会心服口服的,这次的游玩,你就替我去吧。”说着,李教习又是一笑,开口道:“好了,你不必忧虑,我会对他们说我那弟子素有恶疾,不便以容见客,需戴面纱……”
听李教习说到这儿,萧棠一直忐忑着的心立刻便放下了一半。
其实,李教习说得不错。这是个乱世,隋朝虽然一直安定繁荣,甚至在隋文帝杨坚的带领下步入了开皇盛世,但那种骨子里的好战勇武却从不曾退却,仍然有着强者为尊的思想。此时,隋朝长安虽然已经初具唐朝时的开放文明,但妇女的地位却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改善。可以说,就算是在盛唐时期,有骄纵放任权利的大部分也都属于公主和贵女们,普通劳动妇女的地位一直便很低。
她现在只是一个孤身的小娘子,还是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美貌小娘子,不要说在这样的乱世中立足,怕到时被强人掳了去的可能性更大些。
萧棠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望着热闹拥挤的人群,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吵,手心里也是粘粘的湿。
现在,她只是去贵人家做教习,只要置身事外,与皇家保持距离,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的。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要养活她自己,也养活一直依靠着她的奶娘和小桃。
街道上胡饼、面汤的香味不断飘来,伴着喧嚷的人声,有着一种属于生活的朝气和欢喜,萧棠却恍恍惚惚的仿佛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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