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又柔声劝了好一会儿,安和郡主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程禹祺一路回了恭亲王府。
才进了王府大门,恭亲王妃便早早就等候着安和郡主了,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心肝儿”、“宝贝儿”的喊了,又红着眼圈儿抹了两回金豆子,这才算是消停了些。
恭亲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也是分外疼宠安和郡主这个嫡妻所出的独女的。先是对着程禹祺使了个眼色,教他先行一步去书房等他,而后站在恭亲王妃身边,安慰了抱头痛哭的母女几句,将两人送回后院了,这才离开去了前院书房。
“说说罢,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外头的流言都已经传到王府里头来了!”恭亲王的脸色不大好看,一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话,还有恭亲王妃因为担忧、伤心而显得惨白的脸色,心情更是不痛快了起来,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冷冰冰的。
程禹祺知道自家主子这会儿心情不畅,当下赶紧将方才所见所闻都一一据实说了,尤其仔细的说了对左慈的看法。说完之后等不到恭亲王发话,他便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鞋尖,便是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的。
恭亲王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眯着眼睛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紧抿着嘴唇也不知心里头都想了些什么。
“那个左慈……说是来上阳赶考的?”
“正是。”程禹祺又将左慈在雅间中所说的话重述了一遍,恭亲王听了还是沉默,过了好半晌儿才吩咐道:“去查查这人,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除了他也无妨。若没什么问题,便先看看吧,要是他真有几分本事能配得上敏敏,那便延后再看吧。”恭亲王最是溺爱安和郡主,若是对方当真是身家清白还有些真才实学的,他也不介意将其招赘入门。
“是。”程禹祺自是应声退下去安排有些本事的人去调查了。
恭亲王一人独坐于书房中,望着窗外蒙蒙的景色,仿佛又想起了十六年前那个用襁褓包着被他小心抱在怀中的婴儿,心中忽然就感慨了起来: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敏敏这才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呢,这么快居然就嚷嚷着要招人家做她的郡马爷了……唉,这女儿大了,可别真的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恭亲王府里头是如何一番暗波汹涌,左慈三人自是不清楚的。他们回了定好的客栈休息,等到叶孤鸿确认没有人跟踪了之后,唐笑才轻笑着打趣左慈:“不愧是我们爷,您不过是好声好气同她讲了几句话,瞧瞧那位安和郡主,都被您迷得成了什么样子哟!”
左慈将手揣在袖子中,整个人歪坐在床榻上假寐。耳中听见了唐笑暗含了醋意的话,她半睁开眼睛道:“慎言。”
唐笑动了动嘴角,瞧着模样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住了嘴,径自浸湿了布巾走过去为左慈净了脸和手。
左慈等着她伺候完了,这才挥挥手打发了他们两个。“行了,爷今日乏了,你们也下去吧。”
叶孤鸿点点头,“爷若是有事儿,喊一声便是。奴才就在外头。”左慈点头不语。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左慈一个的时候,她仰面躺在床榻上望着头上白色轻薄的帐顶,重重地将胸口间郁结的那一口闷气给吐了出来,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精芒。
步步谋算,走到这里,才可算是走完了第一步。
想完左慈又勾了勾唇角。原本还计划着该如何才能教这眼高于顶的安和郡主注意到他们呢,哪里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也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怀春少女,心思比起她那个老狐狸一般的爹爹端亲王,还差得远了些。
安和郡主的脾气简直在上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左慈不过是暗地里教叶孤鸿注意了她一段时日便将她的心思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一回安和郡主悄然离开王府,也是左慈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她不过是稍稍动了点儿手脚,用个不相干的人悄悄地将安和郡主出城游玩的消息捅给了那些山贼知道罢了。
安和郡主是什么人?那可是皇宫里的几位贵人心尖尖上的宝贝,若是真能将这位郡主抓住了,只要谈判的手段得当,只怕都能让那一窝山贼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大利当前必有勇夫。为了下半辈子,那伙人自然都豁出去了。何况那位娇滴滴的郡主还是偷偷溜出王府的,身边更是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带——这不是明摆着给他们送的大肥羊吗!?
于是,那一伙山贼果然想要抓住安和郡主,而早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的左慈正好做了渔翁,轻轻松松地就收了两方相争的利益。
做到这一步,左慈不可不谓是用尽心机了。
哪怕要她这一辈子都伪装成男人,哪怕要她假装温柔勾住安和郡主的心……她都无所谓,因为她并不在乎。她的目的很简单,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就是报仇。
仅此而已。
而为了这个目的,她要铲除许多的障碍,需要达成很多的目标,然后让双手沾满鲜血。
左慈心中已经没有了所谓“同情心”的存在,她偶尔还会将这些已经刻印在她骨血中的事情翻出来想一想,就是为了越发的坚定自己的决心罢了。
翻了个身,左慈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
不知睡了多久,左慈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一片黑暗了,厢房里尚没有点起火烛,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扇照射进来,在木质的地板上画出了一个莫名的图形。
“阿笑。”嗓子里些微有些干涩,咳了两声,左慈皱着眉头喊了一声。门很快就被打开,唐笑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先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屋子里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昏黄的火苗摇晃着,将唐笑映在墙上的影子照得有些扭曲。
“爷睡了许久也该是饿了,不如教他们上些饭菜吧?”唐笑小心翼翼地问了,左慈正好觉得肚子里空的慌,便点头应允了。
等着唐笑伺候着左慈梳洗完,简单的四菜一汤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你和孤鸿可曾用过饭了?”左慈随口问了句,唐笑低下头回答:“回爷的话,用过了。”
“嗯。”这时候左慈根本用不着唐笑为她布菜,只见唐笑俏生生地立在一边,就像是一根安静的柱子。
因为小时候被生母柳氏着重教导过,即便已经不再是“王富贵”了,左慈也一直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摆在面前的几道菜她都只用了两三口,不过是草草解决了口腹之饥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着浸湿的布巾擦干净了手、嘴之后问道:“恭亲王府里头,可有什么消息?”
“是。恭亲王已经着人调查主子的来历了。”
“是么。”左慈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布巾。眼神游移出去,嘴中喃喃道:“那可好。爷怕的就是他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