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那男孩儿嘶哑着声音问左慈,一副防备却又害怕的样子。
“我只是看你的眼睛很漂亮,想摸一下罢了!你居然还打我!好痛……”左慈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将手伸到了男孩儿的眼皮子底下。“你看你看!都红了!还流血了呢!”
那男孩儿先是一愣,而后又冷笑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还像个娘们儿一样哭,你丢人不丢人?”
左慈这才忆起,她这会儿早已经是男儿身的打扮了,一受委屈就哭……确实不大好看。
只是左慈仍旧梗着脖子嘴硬,努力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怒极的模样来。“像娘们儿怎么了!没有娘们儿,哪里来的你!?毛都还没长齐呢,你算个什么大老爷们儿啊!谁说的大老爷们儿就不能哭了?我怕痛不可以啊!”
被左慈这番强词夺理的话给说得词穷了,那男孩儿傻乎乎地盯着左慈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下头小声啜嚅着道:“……对、对不起。”只是神色间多少有些难看。
对方已经服了软,左慈也不好意思再抓着这话题不放,否则多少会显得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于是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玉盒子丢进了男孩儿手里。“对不起能当饭吃啊!要想我原谅你?没那么简单!你得替我上药。”
他乖乖地走过来,打开玉盒,一股子清淡好闻的药味扑鼻而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用你啊喂啊之类的来称呼你吧?”
“……叶孤鸿。”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用复杂的眼神瞧了眼左慈,半晌儿之后才小声地吐出三个字来。
“你……不怕吗?”叶孤鸿用手指挖出一坨药膏来,动作轻柔小心地涂抹在左慈的手背上。
左慈正仔细观察着手背上的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留下疤痕来,这会儿心里头正心疼得要命,根本没有听见叶孤鸿问了她些什么。“你说什么?”
叶孤鸿盯着她瞧了会儿,拿着玉盒的手忽然动作扭捏了起来,视线游移。“我、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害怕吗?我的眼、眼睛……我一出生的时候我娘就死了,后来我爹也死了,别人都说我克父克母,是个扫把星。还说我不吉利总是给周围的人带来祸害,说我一生注定孤独……人人都害怕,难道你不怕吗?就是司夫人将我捡回来之后,也有很多人都厌恶讨厌我。不是人人都像司夫人那么好心的……”
“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或者是作奸犯科了?我为什么要怕你。”左慈白了叶孤鸿一眼,自己伸手拿过玉盒又擦起药来。“不过是瞧着你那双蓝眼睛好看,你这会儿倒还啰嗦起来了。”
叶孤鸿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别人说我命硬,天生孤克六亲死爹娘,是天煞孤星。”
“哈,那可正好。”左慈故意动作夸张地大笑了两声,“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请算命先生给我算过,说我命带天乙贵人。‘其神最尊贵,所至之处,一切凶煞隐然而避。’正好克你的天煞孤星。”
“真、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左慈不耐烦地用力打开他抓住她胳膊的手,站起身来又将那玉盒子盖好了收进柜子中。
“那我能跟着你吗?”叶孤鸿亦步亦趋地跟在左慈身后,看上去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正在摇尾向主人乞求可怜。“我力气很大的,不管是做粗活还是其他什么的,我都可以的!我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就好了。好不好?”
叶孤鸿的样子急切又害怕,左慈回头看着他,心中忽然忆起那日熊林走时对她说的:注意徐平,他会武功。
只是在司马先生家中住了半月有余,她却丝毫没看出来一副老实人样子的徐老究竟厉害在哪里了。
……或许,这个叶孤鸿能帮她一把。
“想跟着我?”叶孤鸿拼命点头,左慈忽然笑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
叶孤鸿的脸上露出一个生硬地如同冷笑一般的弧度,直教左慈抽了抽嘴角。她赶紧移开了视线,“不过我身边不留没有用的人。二则,若是那人一心二主,我也决不会轻饶了他。”
“我、我虽然现在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会努力学的,真的!我不会教你觉得我没有用的!”叶孤鸿急切地向左慈保证,生怕她会以为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从而不要他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主子了,我不会一心二主的,真的。”
“那司夫人呢?是她将你捡了回来,你方才还说她很温柔呢。”
“司夫人是个好人……我会报答她的,可是她只是我的恩人,而不是主子。”
左慈想了想,又试探地问他:“若是我和司夫人同时给了你一个命令,而这两个命令又刚好相悖……你会怎么选择呢?”
叶孤鸿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自然是听你的。”
“那你便得证明给我看。”望了望窗子外头,徐老正拿着把扫帚在外头院子里扫着落叶,偶尔还停下来打个哈欠。左慈指着徐老对叶孤鸿道:“像徐老那样的,出得了门买菜,入得了厨房掌勺,还能替主子打扫铺床打架摆平麻烦。那样的才叫有用。明白了吗?”
叶孤鸿一双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外头院子里的徐老,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渴望来。
“我现在也瞧不出以后你算不算得上是个有用的人,不如先让你试试看吧。若是不好……我再拒绝便是了。想来到了那个时候,你也没法再说我没给过你机会了,不是么。”左慈浅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显得有些冰冷而不近人情。
她是很喜欢叶孤鸿那双蓝色的眼睛没错,可她不是专门收留可怜人的大善人。她以后要走的路,必然是布满了荆棘与陷阱的危险之路,与其到了那时再让他们受她连累,还不如一开始便拒绝了他们。
她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因为无用只会害了他们自己。这也是左慈身上难以说出口的温柔。
“我定然不会教主子对我失望的。”叶孤鸿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达不到左慈的要求,他还不若去河边寻个短见,一了百了算了。
“呵,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左慈拨了拨额前的短发,笑着说了句。
*
叶孤鸿像是一阵风似的冲出屋子去找徐老了,左慈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坐在椅子上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的心中有些乱。从衣领中掏出了那块剔透的“双龙护主”玉坠子,不断地在手间把玩摩挲着。
左慈眯着眼睛,盯着窗子外面一副头疼慌乱样子的徐老,和一脸倔强的叶孤鸿,嘴角上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她微笑着,却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