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太太张氏被陈嬷嬷兵不血刃的给刺了一番,心里头简直气得快要吐出血来,后院的女人争了这些年,争得头破血流图的不就是个位份么!如今被个奴才看不起,再加上她向来自命不凡的性子,张氏哪里还忍得住气。
但张氏好歹还记得这里是正室的院子,被陈嬷嬷这么一说,她才忆起自己不过顶了个姨太太的身份,被人说道出去终究有些不好听。张氏这才略略的收敛了自己嚣张的声势。“陈嬷嬷,你且让开,个奴才挡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陈嬷嬷不让开,壮硕的身子稳稳地站着:“太太正睡着呢,六太太若是真有什么事儿想求见太太,还是等太太醒了再说吧。”
见陈嬷嬷丝毫没有让开道的意思,张氏开始不耐烦起来,推开了方才站在她前头推门的几个婆子,张氏伸手就要来推攘陈嬷嬷。“我有要事与大姐商谈,你个奴才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居然敢挡在主子的前头胡说八道!即便大姐她歇下了,哪里轮得着你个奴才在这里狐假虎威?!”
这张氏胡言乱语地张口骂人,跟在她后头的几个奴才瞧见陈嬷嬷脸上难看的神色,都不由得瑟缩了脑袋。虽然她们现在都是六太太张氏院子里的奴才,但实际上她们并非王府的家生子,而是罗总管差人从府外人牙子手上买回来的。当初进了府,调教她们规矩的陈嬷嬷可是给她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如今见了陈嬷嬷脸色黑沉暗生怒气的样子,心里都有些害怕起来。
只怕在场众人除了眼高于顶的张氏没有见识过陈嬷嬷那般的手段,从而心无畏惧之外,其他人个个都是胆子小的。这会儿见着陈嬷嬷和张氏对上了,没人敢上前去瞎掺和一脚。
“这话六太太您便说错了。”陈嬷嬷冷笑了一声,“老奴不过是大太太养的一条狗,为的就是替太太把守门关管教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奴侍奉了太太五十余年,论资格在这王府中也是甚老了,下人们见着老奴也是要以礼相待的。便是和您这位……妾室相比起来,想来也是相差不了多少的。”
陈嬷嬷向来以奴才自居,甚少拿着自己的资格说事,今日被张氏胡乱一顿骂给逼出了火气,这才借此讽刺张氏再嚣张也不过是王府半个主子罢了。
“你——!”张氏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一只手指颤颤地指在陈嬷嬷脸上,气得连句话都讲不出来了。身边儿的两个大丫鬟香桂香莲赶紧扶住了张氏。
四周围一片鸦雀无声,下人们都缩紧了肩膀,大气不出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多看一眼。
张氏同陈嬷嬷正僵持着,张氏心一横,刚想让人将这不敬主子的刁奴给拿下,耳畔骤然听见一声——
“放肆!”
猛的听见院子里头传来这么一声清喝,反倒吓了张氏一大跳。
陈嬷嬷识得这个声音,因而连头都不动的直直挡着,那张氏倒是顺着声音望过去,待到看清来人的时候,就连瞳孔也缩了一圈儿。
是大太太柳氏!
大丫鬟玳瑁正扶着柳氏站在屋子前头,虽然柳氏头上大部分的珠翠已然卸下,衣裳也不过是件普通的便服,但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就有了一种睥睨的气势。
张氏望着柳氏,不由自主的就有些腿脚发软。香桂和香莲见状,赶紧一人一边儿的搀住了她的胳膊,张氏这才算是站稳了。
张氏诺诺低下头不敢说话,场面一时被镇住了,气氛压抑得无人胆敢出声。
柳氏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氏,问道:“妹妹这个时候来,有何要事?”
张氏抬眼望去,只觉得柳氏那般半阖了眼皮子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在嘲讽她似的,心中郁闷不已。当下眼珠子一转,抬手用袖子掩住了眼睛,低着头哭哭啼啼起来。“大姐,你是这后院儿里头最大的管事人儿了,你可要为妹妹做主啊!”
眉头微蹙,柳氏最是看不惯这些女人动不动就抹眼泪的举动,就好像是她欺负了她们似的。
但柳氏还是忍着脾气,好言相劝了一句:“妹妹心里头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姐姐自会做主。这府里头难道还会有什么胆大欺主的奴才不成?!”
呵,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半张脸藏在宽袖后头的张氏偷偷的勾了勾唇角,慢慢将袖子从眼前挪了开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分外哀伤的看着柳氏。“大姐,方才妹妹怒极伤心才坏了规矩,想来大姐如此大度,自是不会追究的。只是大姐院子里的奴才可得好好管教,可莫要养出一个刁奴来!这样不知规矩的奴才应该早些打发了才是。”说着横了陈嬷嬷一眼。
张氏这一招以退为进推卸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又对陈嬷嬷方才的作态意有所指。她才不相信,柳氏会对方才的事情一无所知呢!
视线在张氏的脸上扫了一圈,柳氏果然脸色微沉。“姐姐院子里的奴才还轮不到妹妹你来指手画脚,便是有条乱吠的狗,那也是姐姐自个儿的事情,妹妹你毋需担心。”
不轻不重地挡回了张氏的话,无视了张氏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柳氏又问道:“妹妹还没说来我这柳湘院是所为何事呢。”
“后院儿里头的姐妹们每个月都是有例定的月钱和瓷器布匹可拿的。今日稍早的时候香桂和香莲去领了东西,可谁知道……妹妹,妹妹我拿到手的居然只有一半的月钱,就连妹妹前两个月就预定了花样儿让人专程去做来的那套上好的汝窑瓷,居然也变成了个破破烂烂的残次品!
姐姐,妹妹何曾被人这样欺负过,你可千万饶不得那位陈管事哪!”
柳氏听见张氏说到月钱的时候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除了一个采买的身份,这份发放月钱的油水极大的工作也是当初她的那个好外甥陈宇丰向她求去的。那时候柳氏念着自己那个命苦的妹妹,一时心软便也答应了,这会儿回想起来,简直就要恨得咬碎自己的牙!
果不其然,张氏最后一句话还当真说出了‘陈管事’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在场所有人哪里还会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呢。
还能有哪个陈管事?可不就是柳氏的好外甥,那个陈宇丰陈管事了呗!
围在四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几乎同时就将视线投到了柳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