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长的独生子阿力本来已经跑到了院门,听到他爹的悲哀的反问,看见他爹满脸老泪纵横的样子,一下子僵住了脚。
在阿力的印象里,老爹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天塌下来都不带色变的。
那句句反问,就跟铁锤一样重重打在他的心口,又钝又痛叫他动弹不得。
跑?往哪里跑哩?他脑袋一片茫然。没地跑啊!跑了老娘和梅碧怎么办?已经六十几岁了的老爹怎么办啊?
脑袋不灵光的阿力仰头大吼一声,大步走回了院子,跪倒在了用来劈柴的木桩前,伸出粗壮的左手臂摊了上去。
“砍吧!不就是一只手吗?没什么了不起!”阿力梗着脖子,冲老镇长喊。
“你疯了!”阿力的老娘一把扑了过来,重重一巴掌煽到他脸上,使劲的推他。
阿力不动,任他娘揉搡,粗声粗气的道:“娘!你别管!也别怪我爹!要怪就怪命!”
梅碧一把抱住了她丈夫阿力的胳膊,拼命要将他拉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阿力,你是懂事的娃娃,爹保证等事情过去了一定凑钱给你……,装个铁手。”老镇长一阵哽咽,话都说不清楚,握着刀一步步如脚上坠了两个大铁球般,沉沉地慢慢地往阿力面前走了过来,那距离那时间,又长又重。
阿力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出生起,就一直属于自己的左臂,喃喃道:“不就是一只手嘛。”
他闭上了眼,转过了头,静静等待他爹下刀。梅碧与阿力的娘嚎啕大哭,跌坐到地。
老镇长终于走到阿力的面前,高举起了刀,他的手很抖,整个身子和脸也都在抖,但眼睛却一眨不未眨,咬牙一声高喝,狠狠的砍了下去。
“哇!我情愿他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也不要看到你们这样父子相残!”阿力娘爆发出一声大喝,唰的自地上爬了起来,猛地抱住了阿尔杰农向下压的手臂。
“你放手!”老镇长被他的老妻抱得动弹不得,甩着胳膊喝骂。
可一向在力气上远不是他对手的老妻,此刻力气却是大得惊人,任他如何使劲都甩不开,如同突然变成了凶猛的野兽一样。
其实,他自己,也怕真的甩开了她。
“不放!死都不放!我想好了,就让他去!好歹我看不见,干净。不会这个样子心窝跟被人掏出来一样!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要当我面动他就得先砍死我!”阿力娘哆嗦着。
“罢!罢!罢!我不管了,随你们去,这个家以后都你当着吧!”老镇长阿尔杰农全身软了下来,扔了刀。
那咣当的一声!叫梅碧和阿力娘都舒了口气。不想,阿力却怒睁了双眼,猛地捡起了那把刀。
“啊!”那叫阿力娘撕心裂肺的叫喊不知是自阿力的嘴里出来,还是自她自己的口中出来的。喷射而出染了一地的红瞬间叫她昏厥在地。
老镇长身体一个摇晃,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夕阳的余晖从森林高大的树木间倾泻而下,到处也是一根根光柱,鸟儿在温暖的黄光里梳理羽毛,发出悦耳的叫声,树木的枝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轻轻,脚下茂密的草儿温柔的拂弄着行者的脚丫。
奥菲丽娅一把将身上扛着的麻袋扔到林间空地上,边大口呼气边叫:“扛不动了!换人!”
满满一麻袋的金币起码几百斤起算,山林之中又多坡岭,也难怪她会吃不消。
范伦娜团长也住了脚,将背上沉甸甸的魔偶胖圆放到草地上,喘着气道:“我也不行了!今天就差不多先走到这了,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好了。”
说是换人,其实也没有人可以换,卡卡、奥菲丽娅都是瘦瘦弱弱的,力气小得可怜。珍妮做为刺客爆发力是有了,长足的耐力也不行。至于华德和夏尔,那更是算了,不堪一提啊!
唯一的费曼宁夫人虽然也修斗气,算是能帮上一把手,但是,十几年安静平和的生活下来,她在练武上所花的功夫完全是零,也不耐久,只能偶尔换换空档。
所以,对于范伦娜团长在夕阳还好,尚能赶上一段路的时候就说休息,大家都不敢提任何异议,立即点头符合,各自扎营去。
说是扎营,但也并没有帐篷之类的东西,不过是清出一片泥地,寻些枯枝生火烘烘,好能在夜露深重的夜里稍加安稳的睡一觉罢了。当然,还有打猎烤肉寻水做晚餐。
辛苦了一天的奥丽薇娅和团长大人,舒爽的看着众人忙碌的为她们服务。
白日里,眼尖的华德和奥菲丽娅就发现了好几只无害的小兽,猎了几只兔子麻雀之类的挂在了身上,这会立即开始拔毛破腹收拾。
夏尔和费曼宁夫人负责寻水和清理出空地。卡卡和珍妮一起负责拣枯枝,因着珍妮是路痴,所以两人靠得极尽。
卡卡不时炫耀的摆弄摆弄手上的空间戒指,可惜珍妮完全不能察觉卡卡希望他人嫉妒夸赞的微妙心理,只一心一意的边找枯枝,边流着口水跟卡卡讲华德烤肉的手艺令她有多哈,全算白费心思。
实在憋闷到了的卡卡,终于忍不住诚实的说了出来:“珍妮,我觉得这戒指窋在手上好紧啊!感觉有点难受耶!这样的黑色会不会衬得手指不好看啊?!”
不会!黑色正好衬我手指白净!空间戒指就是这么窋手指的,但应该一点也不会憋闷,毕竟是空间戒指嘛!魔法的东西都是很神奇很微妙的,何况是稀少珍贵的空间戒指!
卡卡在心里已经为珍妮的回答打好了腹稿,并且预备好一会再假装为难的推辞。
“好像是有点紧!很难受吗?黑乎乎的是不怎么好看。最可惜你的精神力不够,不能完全使用这个戒指,不然团长和奥丽薇娅姐姐也不会这么辛苦了,卡卡你要加油喔!”珍妮的回答叫卡卡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立即焉了。
到得太阳差一点完全沉到山下时,大家也处理好了晚上休息的一切准备,围着篝火吃起了烤肉和干粮来。从来酒不离身的团长大人,时不时的对着酒瓶小口的抿上一口。
卡卡坐在费曼宁夫人身边,时不时的偷看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夏尔。
可是夏尔依然是他一贯的冷清模样,自顾自的翻动着柴架上的兽身,对卡卡的偷看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卡卡自己也感觉到夏尔学长,还是老样子。
认识这么久,抓住了一切能讨好他的机会,可是学长,好像从来没有笑过。卡卡有些沮丧。
“啊!森林!你是多么的多树!啊!烤肉!你是多么的肥腻!啊!大地……。”吃了两口肉的华德又开始诗兴大发,开始吟唱他那永远是啊啊啊的诗歌,被团长当头扔了一只靴子。
“那些小小的思绪是树叶的沙沙声,它们在我的头脑里像精灵般跳动,兀自喁语。”费曼宁夫人被华德逗笑出了一声,也朗诵起诗歌来。
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费曼宁夫人一出口立即对比出华德在诗歌之上的造诣究竟如何。
偏光多了一个费曼宁夫人还不够,夏尔也来了兴致,吟道:“云谦卑地站在天空的一隅,夕阳却以光华为它加冕。尘土遭受了世间的侮辱,却献出花朵作为回报。”
华德脸上一阵青青白白,缩到奥菲丽娅身边安静的嚼糖去了,一晚都再不肯说话,估计是被打击到了。
吃过烤肉,精力旺盛的明星佣兵团成员们又唱歌猜拳,疯玩了好一阵才肯静下心去睡觉。
黑夜的森林到处都暗暗幽幽,连空气都被沉淀成黑色,蝉鸣蛙叫声尽管一直都不绝于耳,但依然有着厚重的沉默,这沉默如流沙将一切吞噬得无影无踪,但却可以被清晰的听到。
沉重的黑与可被听见的沉默里,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在其中行走。
他穿着一身耀眼的白,白得在这黑中像个幽灵,那白又偏于厚实,显得冷。
由他自身产生的冷冷白光中,照见他的模样,没有血色,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脸,五官精致如女子,身材单薄纤细,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