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曦在老仆的带引下,于一道道翠轩红廊之间款款穿行。因怀揣着“安之”之心,便也有暇四顾,撩望满园美景。
富贵之家的琼山玉水、锦花秀木这并里不缺,但配搭的方式却不会给人繁华堆砌的豪臃之感,一花一木皆秀致,山水楼阁相映,巧妙而自然。
“小姑请注意脚下。刚晴了天,小路难免湿滑。”从一处廊道中穿出,两步阶下是鹅卵石铺成的曲径,老仆在一旁恭敬提醒道。
“嗯。”晓曦轻轻应了一声。鹅卵石个个光亮圆润饱满,缝隙间长满了绿绒绒的葫芦苔,踩在上面只觉舒软,如行走在云端。
看来老仆是客气了,晓曦心中了然。这芜园丽景如画,氛氲舒雅,连下人也这般温良驯善,置身其中倒真是说不出的自在,仿佛光阴都缓怠了。但晓曦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叟,行也有时,你家小郎君打算在何处待我?”
“不远,就快到了,”老仆语气之中带着些歉意,解释道:“原本若是从闹市那面的偏门走过来能近些,但小郎君说正门清静,远近幽然之间,小姑肯定是会选后者的。”
晓曦才想到莫非那天的书画铺面便是和芜园相连的一部分?那这别院还真是大啊,整整占掉了一个街区,王家老爹还真舍得下血本给这个儿子投资呐!
自打进了芜园,晓曦便不再那么慌忙地想着去王府赴约的事情了,已然上错了轿子,便是另一段经历的开始,如今看来,倒也值得去享受其中。
只是,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是这园子的主人。她已经预感到,见到他时,会是多么的有趣。
跟上老叟的步子登临一处高台,只见依山建阁,巨木飞檐,其上牌匾古朴苍劲挥洒飘逸的三个鎏金大字“白鹭台”,在朝阳之下甚是夺目。平台宽广,除了阁楼之外,还建有一座半面悬空的阳榭,其中摆着一副七弦古琴,似乎刚刚才被人用松香细心的擦拭保养过,一根根弦丝在阳光下柔润发亮。
晓曦站在台上观景,只觉得风光大好,断定这里便是这整座园林的极景所在了。去阁楼里通传的老仆小步跑回来,抱歉地对晓曦说:“小姑请在此稍等,小郎君不在阁中,老奴此去寻一转。”
或许是路上耽搁过久,主人家等倦了,便去了别处?他本是个随意的人,从来潇洒惯了,倒也不会拘着自己。
她向老仆摆摆手:“老叟不用张罗,我自随便逛逛,总会遇见小郎。”
老仆一听,倒也没阻拦,回了一句:“还请小姑自便。”仿佛此间并没有主客之分。
老仆退下后,晓曦站在高台上极目远眺,整个芜园尽收眼底。这时她看见山脚下有一处瀑布,瀑布旁的平台上支着许许多多纵横的高架,架上白练飘飞。
她唇角一勾,便朝着那处行去。
那是一排排错落纵横的竹架彼此交织而成的帷,因挂着乳白色盈洁的长宣而形成幕,在轻风拂动之下如梦似幻的飞舞缱绻着,宛如九天飘落的白纱。
此景融在山水中,便让人有置身仙境的错觉。晓曦身不由己走近,看向层层飘飞白宣之间,似有淡淡墨迹,定睛瞧,便见其中混杂着几幅刚写成的字,再一看,窥见平台的白玉勾栏之后有一方紫檀案几,案几前,一角绛紫色的锦袍下摆迤逦在大理石地面上。
原来便是在此间偷闲,真是比神仙还会享受生活的人儿啊!
晓曦并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轻巧地绕过了那一层层高架,想从侧面出现,或许能给他来个意外之讶。
让开层层遮蔽,那案几和人儿渐渐显露出来。案上白玉尺镇着幅满篇的白宣,残留墨迹的豪笔斜躺在砚台上,没有意料中才子挥毫舞墨淋漓快意的画面,一切如同春眠般安详,缓缓飘动的是连结天地的白纱,以及玉瞻台后飞流而下的春水。
美人此时春困中。晓曦渐渐从只窥见一角衣袍过渡到看见他斜倚在榻,可当他整个曝光在视野中时,晓曦抽了一口气,感觉吃了那一记“意外之讶”的……是自己才对!
王缘为此时以一种非常慵懒恣意的姿态斜倚在软榻上,浑身绛紫色纨锦丝袍如云一般飘散开,长发未束成髻,只在头顶结了个玉扣,青丝散落,水一般泻了满地。他衣襟半敞,玉洁秀美的颈项之外还能看见若现的锁骨……这些都还好,关键是他枕的那物,是一双女子的大腿,而那大腿的主人,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嘴唇微张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晓曦挑了挑眉,心想介怂么个情况?
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见是个比自己看着大个三、四岁的,眉目清秀,气质淳朴,穿着一身家婢的粉纱白衬底的直裾深衣裳裙,梳着双环髻,晓曦心中便有了数。
红袖添香,珠玉在侧,世家郎君哪一个不是如此?王缘为这等风流才子,自然更懂如何享受其中韵味雅致。这又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当然怎么快活怎么来。
晓曦想通之后,便恢复了清闲淡定的姿态。她在抱臂在旁站立了大概一分钟,继而翘脚坐在白玉栏杆上,努了努嘴道:“还请帮我把他叫醒。”等待,客气,礼节,这些她都做了,接下来便没必要继续观赏某人的睡姿了吧。
那婢女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能进得芜园的自然是郎君的贵客,而这位小姑傲气不俗,便定是个身份来头不小的。于是她一开始的惊讶很快便收敛无踪,神情也恢复了清淡恭谦。
听到晓曦的话之后,她轻轻颔首,便伸手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片干净的白棉布,叠成个小方块摊平置于手心,取杯中茶水覆在棉布上,浸了大概有个七分透。
她将手挪到少年面上一寸距离处,素手轻轻一捏,晶莹落下,一滴不多一滴不少,正掉落在少年额头上。
晓曦仿佛听见“哗”的一声,周围的花木瞬间都绽开了一般,少年于轻霞软丝之中夙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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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话:今天没有意外还有2000字二更,补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