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有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如今你一个已令为师有危粱高悬之感,再收一个?为师哪还有舒坦日子好过啊,小子你说是也不是?”
高申墨“哈哈”打着马虎眼,一只手臂伸出便要跨过几案去捏徒弟的脸。
这是他惯常使用的小伎俩。因这孩子小时家中父母喜欢以抚摸脸颊的方式表达对他的亲近、疼爱、赞赏、宽慰之意,所以这个小动作在亲人之间是很容易被买账的。
但却是非亲之人的大禁忌。
没料到,相旖虽自顾摆弄着手中的棋盒,人却往旁边微微一偏,就给避开了。
“不然,”他清浅地开口道,“以谡儿之见,师傅倒像是要效法师祖岐山真人,玩场以一制一的把戏。”
相旖将两盒棋子手捧着摞放在膝上,这才抬起眼眸直看向高申墨。
是逆光的关系么?白玉雕像一般的人儿面色有些阴沉沉的,不大好看。
高申墨瘪嘴,将手收回扶在案沿边,干巴巴地说道:“那哪能一样,我与那姓凌的前世有仇,今生就算师出同门,也断然不会亲和友爱。你二人就不同……”
“师傅你承认了,是吧?”相旖打断道。
“……”
高申墨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此时郁闷无比。他这徒儿自家逢突变之后,原本温润谦朗的性子渐渐变得深沉寡言,唯独师徒两人私下相处时,他还稍微像个正常的少年,有什么想法,也愿意与他这个做师傅的交流。
他待自己向来礼孝,如今却难得摆出一副臭脸,这般冷冰冰与自己说话,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高申墨无奈只得设法安抚:“哎,并非为师刻意瞒着你,只是当年收你为徒时,与你父亲赌气说出了‘一世只教你一人,成或不成全看你自己造化’这种话。哪知得你一徒,也算是我高申墨之福,不但横添不少趣味,我这癫狂半世之人心头到也算有了些挂念,这挂念……未必不妙,哈哈!”他爽朗一笑,语调渐渐又是那般玩世不恭道:“为师这个人你也知道,向来是个贪心的,有一便有再,甜头尝到,自然想吃更多。如你这般聪慧有灵根的苗子,徒儿你说,为师又怎能错过呢?”
相旖抬手揉一揉眉心,流露出一丝倦容:“师傅,你知道谡儿并不是介意你另外收徒之事,只是,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她?”他轻舒一口气,“师傅你又不是不清楚,她为局内之人,出不得半点差漏的。如今她已有异常,师傅再横插一手,将来变数不知会有多大?”
高申墨赧然:“为师不过是教她了些简单的术法,影响不到什么罢。”有些欠缺底气。
“是易形换容术吧?”相旖眯了眼,看透了对方的心虚,继而叹气道:“她现在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与以往不同,再过一段时间,必然辨若两人,若她有了美貌,又改了性子,届时谡儿真不敢保证,再能将她从公输氏手中平安带回来。”
“师傅,此局是米渊为我而设,我自甘入局是因有利可图,可她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原本我是有把握能保她最起码的周全,可如今她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怕她会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做出傻事,届时便毫无翻转的余地了。”
“师傅,美貌之于乱世,未必是福分,阿姊尚未认识这点,谡儿担心她痴迷于用术法修饰容貌,将来引祸上身,步我母亲的后尘。”
“师傅,谡儿知道你最近在我院中闷着了,一心想要出门透气,你如今有伤,远行不便,自是要去找她的。谡儿不拦着你,只求你去见了她之后,将你传给她的术法都取回来,可好?”
相旖一连将其中利害逐条周明,耐心地就像在诓服小朋友。这师傅素来没什么原则,唯一的标准就是:好玩,作风倒真的类于童子。
“师傅。”相旖睁着双翦水明眸,一脸恳切地唤道。如同一只企盼哺育的小兽。
“好啦好啦!”高申墨扶着额头有些抓狂,“你一个小子家家的,要考虑顾及这般那般方方面面也的确不容易,哎呀,为师体谅你!”他狠了狠心,咽了口唾沫,“不过你可记得,从今天起你欠我一个徒弟啊!等此事了结之后,可得把人给我毫发无差的带回来!我跟你小子讲,别的谁我都看不上,就认那女娃娃了!”
相旖虚弱地一笑,点了点头,郑重答道:“不敢忘。”
高申墨见徒儿今日对待这个问题如此严肃,本想闹他的,反倒是自己生了愧疚之心,好像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他坐在榻间一时没动,带着些探究的看着他。见他缓缓地从榻上起身,落地,背过身去将棋盒放在架子上,又走过来收捡棋盘。整个人如烟飘云卷一般轻盈,几乎没有存在感。
高申墨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他想起了缠绕心头的一件蹊跷之事,便是他曾屡屡尝试各种穿卜之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这个徒儿的命运将来。仿佛他脱离了道法自然,不在宇相的规则掌控之中,通常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出现这种逐渐被命主抛弃的卜相,但这孩子却也平平稳稳地渡过了这么多年……
“师傅,做什么还在这里对着我发呆?”相旖取过案上棋盘拿在手中,站在一旁偏头问道:“今日春光正好,您若要出门,便早去早归罢。”
高申墨收回神,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徒儿你没事吧?今日发现你气色不比往日,可是身体上有不适?”
“谢谢师傅关心,谡儿只是近日以来心事过重,没休息好罢了。”相旖一笑,“师傅此去归来,谡儿便无挂牵了,自然几天既可修养回来。”
臭小子,拐着弯儿给我施加压力是吧?
“安心。”高申墨起身,随手拍了拍相旖脸颊,就准备往外走。
“师傅,且慢,阿姊几天前不小心破伤在手,那个,那个……金脂无痕膏什么的,您也赐她一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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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话:今天先发这些吧~欠下的明天补~最近郁闷,所以写点轻松的,这章的POINT是小相相的脸脸哦,知道为什么碰脸要打人了吧。。。随便人可是摸不得的,哇卡卡
——正在向着小白之路狂飙的板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