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哦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进入思爰的耳朵,仿佛是病入膏肓,正是要将肺也咳出来一般,声声打在她的心头,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语的不好受。
闻声看了过去,只一眼,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就见难民之中的一人身体消瘦,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费力地干咳着。他两眼无神,仿佛能作的事情就是不断的咳嗽。
“去,去看东西弄好了没有,先端一碗给那个人。”思爰找了个人吩咐,心里正可惜转头又见其中有个妇女抱着一团东西正在瑟瑟发抖,那团东西黑乎乎的布包裹着,看她神色紧张,仿佛怀里的是她的命根子一般。
正疑惑着,便听“咿呀—咿呀—”的声音从妇人的怀里传了过来,声音并不响亮,反而有一种虚弱,她一听便知这是小孩子的哭声。
夫人见小孩子突然啼哭起来,神色紧张极了,搂着孩子摇啊摇,“乖乖,等有东西吃了,娘有了奶水就喂你,不哭不哭,咱们遇上好心人了,等会儿就有得吃了。”寒冷透过薄薄的衣物进入皮肤,妇人被冻得脸色发白,但是抵挡不住婴儿的啼哭,当下便揭开衣物,露出干巴巴的Ru房凑到孩子面前。
那孩子显然也是被饿醒的,碰到熟悉的**便张开嘴含了进去,不过不管怎样,妇人已经那么久没有进食了,哪里还有奶水出来喂给他呢?只是孩子哪里知道,或者他实在饿,就是没有奶水还是吸得起劲。
“好可怜呐……”红衣小声说道,担忧的表情很自然地出现在脸上,“奴婢去打碗汤来。”
思爰看了她一眼,“等等。”
红衣连忙住了脚。
“顺便带条被子给她们,再去找一下有没用的衣服或是多余的不妨都发给他们,不然他们光穿这样,迟早会受冻不住。”
“奴婢知道了,七娘子真是善良,奴婢能够服侍七娘子真是奴婢的福气。”红衣笑得眯眯的,却看得出来她是真心这么说的。
“行了,做你的去吧。”
思爰暗自叹了一口气,人世间可怜之人太多了,能帮得也只有冰山一角。如今是她自己生活富足才愿意伸出手去帮一把,如果什么时候她自己也境况堪忧自然也是自顾自的,这样何尝谈得上善良二字?
所谓开火造饭,哪里是真的煮饭吃,勉强能够算得上粥已经不错了。
不过,尽管如此,这几乎是这些人一生中最难忘的一餐了。
那是热乎乎的。在寒冷的空气中,那腾腾往上的热气看上去是多么美好,迎面而来又是如此温暖。即使只是破碗乘着,对于他们来说山珍海味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而此时,思爰有幸可以见识到中国古人在最饥饿的时候面对食物是怎样的一种态度。
那个表情绝对可以称得上虔诚。只见他们双手捧着用自己的破碗分得的雪白的粥,与那白米粥相比那双手是如此的丑陋。他们双目含泪,深深地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又缓缓地往嘴巴里凑,那动作颤颤巍巍的,她甚至担心那碗白米粥还没送到嘴边便不小心从碗的裂缝中溜掉。
米汤触碰嘴唇时,他们原本还了无生气的身体仿佛被瞬间点燃,嘴唇一动,那热滚滚的粥便顺着喉咙咕噜下去,而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烫一样,表情居然是如此的生动。
挲作响,燃起的火焰也被强力带了方向,而难民们却没有再和之前那般闻风便倒。
中国人便是如此神奇,不管你遭受多大的苦难,只要恢复一点生气便能够抵挡得住所有的攻击。是谁给予了我们如此诚恳的评价?——“那末,只有黄河、长江流过的那个中华帝国是世界上惟一持久的国家。征服无从影响这样的一个帝国。”
是的,没有人可以打倒这样的一个民族。
“七娘子,夫人唤你过去。”胖护卫走了过来,眼神中似有说明。
“我这就过去。”
她知道高氏叫她去干什么,或许等难民们吃顿饱饭,她们也该赶路了。因为本来前无旅店后无驿站的,她们或许还可以在这个地方歇息一晚的,可是成群的难民的突然出现给她们敲醒了警钟,这个地方是不安全的。
可是,难道远离这些人就是安全的吗?
这种地方,深夜赶路可是大忌。
拢了拢裘衣,原来她自己鸡皮疙瘩也快起来了。心里咒骂一声,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不期然碰上一张抬起的脸,黑黝黝的,那眼睛大如铜铃,正看着车马的方向,眼里竟有狠虐闪过。她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可再看,那人已经垂下了头,那张脸也是老实巴交的样子,同旁边的人也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也是好几天没吃的样子,伸着舌头正在舔碗,仍然是没什么生气,看来一碗粥实在解决不了他的肚子。
苦笑一声,心道是思想太重了,居然看谁都像是个坏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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