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做没清到胖护卫的话中意,思爰仰着头深深地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这还需要禀告吗?夫人是忠实的佛家信众,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这么多条人命,夫人自是不会见死不救。你如今只依本心做事,没人会怪罪与你的。”
听她这么说,胖护卫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没有高氏做主,他是当真不敢任意妄为的,也不敢就听一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孩子的话,便迟疑道:“依属下看还是请示一下夫人……”
思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既然你说不出一个较好的主意,那你就听我的。现在车上的食物只留两天的干粮,其余的……”顿了顿,又说:“其余的,便开火造饭吧。”
“这……”胖护卫为难地看着她,又探询地望了车厢一眼,心里暗想:夫人都没什么反应看来也是这个想法,也是,妇人家一向心软。
想罢,点头称是,随即喊了下人开始忙活起来。
“大伙儿安静,你们听着……”胖护卫扯着嗓子喊,声音宏亮有力,难民们便陆续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笑了笑,胖护卫把刀收了起来,呦喝着:“听着了,我们家夫人小姐心善,见你们可怜好心要赐你们一碗饭吃!不要激动,安静安静!现在你们当中还有谁有点气的跟着一起去找些柴火过来,我们小姐说了,等一下就开火造饭!”
“儿呀,儿呀……你听见了没有啊,咱们有吃的了,不会死了,你快醒醒啊。”
“还有,你们看他们中还有谁没死的给包一下。”胖护卫显然也没把他刚刚下手的那几个给忘了,只不过方才那个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的那个已经浑身僵硬了。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
听着众多感谢的声音,思爰心里很不平静。在这时,她仿佛就是上帝,不小心一念之间就主宰了他们的生死。
而这个决定是思虑不周的,正如我们伸手拉了摔倒的人一把,我们是不是还得扶着他们走几步呢?或者我们扶起他然后不发一言的走了,而摔倒的人正好摔断了腿,他是不是会拉住你说能不能送他去医院呢?现在这种情况也是差不多这个道理,对于她们这根救命稻草,难民们会紧抓不放。
不过,这还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像这样的难民到底还有多少,一路上三三两两的,有的是像这样子大规模好几百个聚集在一起的,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晚上她没设想过会碰上这种情况,反而她还以为这里有树林应该是盗贼多出入才是,所以神经也绷着,只不过眼前出现的是这般场景就很出乎她的意料了。或许,这也其中最让人不解的一点。
思爰本欲下车,忽然想起高氏,便又进了车厢。不过里面高氏的情况倒不用她过度担心,也不用想着怎么跟高氏解释,因为高氏除了看她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之外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她的看法可能变了,或许她发现自己的女儿其实是像窦氏那般的奇女子,而且已经长大了,只是她还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罢了。
天色要开始暗下来了,寒意侵袭,难民们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在火已经烧起来了,至少为他们驱退了一些寒意。
思爰依旧没有忘记他们的出场,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样从树林里晃荡出来,这很难跟她印象中的难民形象结合起来。似乎难民就代表了饥饿,她听说过,当年红军长征时,没东西吃时连腰带,草根树皮都可以吃,古时候的难民就更别说了,基本上凡是可以吃的都吃掉了,就跟蝗虫一样,他们有时候连泥土都吃,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吃同伴的尸体了。
那么,现在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
问过胖护卫才知道。原来,那片林子是鬼树林。
难民中有些是缺胳膊断腿的,那些有的是之前他们自个砍掉的,为了逃避杨广的征集令,为了不去建那所宫殿,自己下的手。
很多人可能想不明白,不就是民工吗?有什么好怕的,一样都是死,还不如被征去,至少还有口饭吃。那只是他们低估了那项工程的残酷性,如今短短的还不十天,只单单送石头上山就已经死了上万人了,而且多数死无全尸。为了省掉麻烦,他们还找了个山谷,死了人就运到那里然后一车车地倒下去,其惨烈可想而知。
而这里的有些人浑身肿胀,有的甚至眼瞎流血,其实就是因为这些毒树的原因。
他们都是吃了鬼树的茎叶中毒了才这样的,不仅如此,地底下的红根小草也是有毒的,吃下去,肠子仿佛都绞在一起般腹痛难忍,难民们往往不识好坏结果除了饿死的绝大部分反而是被毒死的。
思爰下了车,难民们见了她,就像见了再生父母般,有的甚至激动得想要爬过来,好在都被阻止了。
鬼树,她听说过。她甚至还知道这种高高的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见血封喉。它的根有毒,它的叶有毒,它的汁有毒,它的花有毒,它结的果还是毒的,基本上浑身上下全是毒,不过最毒还是它乳白的汁液,剧毒无比,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所以才叫见血封喉树。
不过,她记得这种树数量稀少,而她认识这种树还是以前在报纸上看过说某某地方发现多少株几百年的鬼树林。
好想见识一下,只是似乎有些危险。
听说,中毒的解药正是长在它周围的小草红背竹竿草,只不过没人认得,即使知道也很容易跟别的草混在一起。而这恰恰正是要命的,她棵没把那“断肠”草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