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昭弯曲食指沿着嘴唇向嘴角擦去,将酒壶放到了一边的地上,眼皮抬高,望向公孙名,道:“人啊,都是会变的,我可能有一些东西真的变了,但是我所坚持的却一直没变。”
晋昭站起身来,伸出手将公孙名手里的酒壶拿了过来,然后手往后一甩,“啪”上好的白瓷酒壶摔了个粉碎,这种声音犹如最美妙的音乐,对于晋昭来说是种享受,“我们喝什么酒,叙什么旧,既然你来了,也不会想白跑一趟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你就算不是十分清楚,也知道你八分的底,说说看,你要多少。”
其实晋昭比谁都清楚,公孙名又怎么会缺钱这种东西,更不会想要她这种没什么骨气又怕死的人所说的哀求的话,他无非是喜欢那种把别人狠狠踩在脚底板下的感觉,不过晋昭同时也很明白,他们两人之间只能谈钱,不谈的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钱?”他公孙名为了钱,就三天三夜没合上过眼从恭国赶到吴国?这晋昭是在侮辱人吗?不过,话摆在这里,他公孙名不是为了钱的话,是为了什么?为了她晋昭一句话?公孙名挑了挑眉尾,这个完全不能接受。
“嗯,钱很重要,我要这个数。”公孙名伸出五个手指头,按照晋昭对公孙名的了解,他伸一个手指就是千金的意思,五个手指头就是五千金,晋昭想这绝对是趁火打劫,她回去干三年农活卖稻米,再把她旁边的三人高价卖掉,也不够数。
“三百金,多一个子也没有,还有你就值这个价。”
公孙名抚摸着飞翼的虎头,道:“晋昭你说话真伤人,什么叫我就值这个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赢油。”
晋昭打开扇身,扇起小风来,道:“赢油这个名字啊,实在是······。”
“可爱?”公孙名打断晋昭的话语,并且巧妙的接上了晋昭的话。
“可爱,呵,不见得吧,你不会不知道赢是我的字吧。”
公孙名道:“你的字?确实,赢是你的字,但是我的飞翼也确实叫赢油,这世间字何其多,又有什么字是真正属于自己独有的?”
晋昭知道,公孙名替飞翼取这名是故意加特意,至于这里面有什么含意,晋昭不想去探究。
公孙名见晋昭难得的沉默下来了,也不自讨没趣,十分识相的摊开手掌,道:“三百金我同意了,拿来吧。”
晋昭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纸条,放到了公孙名的手里,公孙名指着手里的纸条,问道:“这是三百金?”
“这是欠条。”
“晋昭你姓赖吗?”
“名名,我现在真的很穷啦。”晋昭转眼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晋昭的这幅模样让公孙名想到了小时候晋昭问他借碎银也是这样,嘴里不顾他的感受说着肉麻的话,脸上装成可怜兮兮的模样,神情有着不借给她碎银,下一刻就会马上饿晕在他面前。
公孙名捻紧手里的纸条,心道,欠他这么多,总有一天会要还的,到时晋昭你拿什么来还?公孙名摸着飞翼的虎头,道:“赢油,走,我们进去。”
公孙名没下坐骑,而是骑着飞翼直接进入府衙,衙役没见过这仗势,居然愣在旁边没做任何反应,公孙名轻而易举的就进入府衙里,段里见公孙名居然骑着飞翼进入府衙,便在背后悄悄的问晋昭,“晋昭,他骑飞翼进去,真的可以吗?”
“他啊,呵,骑飞翼进去王庭都可以,何况这只是府衙。”
“王······王庭?!他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吗?”
“装样子的吧。”
段里嘴巴微张,道:“真的?”
晋昭用扇柄挠着耳朵,像是很认真的在想,手指间转了几下扇子,将它别于腰间,道:“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
晋昭蹲了下来,解开绑在秦时身上的绳子,撕开秦时嘴上的封条,道:“好孩子,我们一起进去吧。”
现在秦时是哭也不行笑也不行,神情在哭笑两点之间转换,就变得很难看了。
“你是谁?”文信指着公孙名问道。
“一小民罢了。”
公孙名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文信深知这骑飞翼的少年郎气度非凡,其身份有待深思,可现在他没兴趣细想。
“来人啊,把班鹫押···嗯···。”
晋昭眼神凌厉的望向文信,文信不自觉的停顿了声音,而在这瞬间公孙名也侧脸望向晋昭,看不出公孙名的表情,而晋昭显然不喜欢文信用押这个词。
“把班鹫请上来。”
文信改了话锋,把押变成了请,晋昭望着文信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虽说她不喜欢文信用押这个词,可不代表文信就要顺她的意。
班鹫走的很慢,身形也不稳,但他还是尽量维持自己的姿势,不让自己失态于人前,刚想跪下,晋昭却伸出手拉着班鹫的手臂,似乎不让他跪下。
“晋昭,班鹫可是犯人,你这样是在藐视国法。”文信不得不出声提醒晋昭。
“藐视国法?大人,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又怎能说班鹫就是犯人!”
“那么,说到真凭实据,晋昭你有吗?”
晋昭没有说话,公孙名接过话尾,说道:“大人,说到这个,小民有一事想问。”
“什么事?”
“所谓的真凭实据是不是指人证与物证。”
“这个当然。”
“那么没有真凭实据是不是就说明他人没罪。”
“是这么说没错。”
“那么其实大人也没有掌握能证明班鹫有罪的证据,却将其抓入大牢,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这话乍一听是没错的,但是此次被毒杀的是王上,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那么大人这是在承认其实班鹫没错,而只是因为此次被毒杀的王上,所以必须杀一儆百定班鹫有罪?”
“······。”
“民,无罪却要被定罪,这才是真正的藐视国法,依小民之愚见,怕是有人特意诬陷班鹫,陷吴鲁两国于不和。”
文信突然起身,猛拍桌面,面有禀气,振振有词道:“说的没错!大人我也是有感其中的不妥,今一听忠民之言,茅塞顿开,来人啊,给我好好彻查此事,以禀明王上,至于班鹫当然是无罪的。”
晋昭一听完文信的话,脸色便沉了下来,文信整理了一下朝服,对着晋昭道:“你们还不走?”
晋昭一行人出了府衙,公孙名就趴在了飞翼的脖颈处,放声大笑起来,而晋昭却一直神色凝重的看着公孙名,公孙名笑了好一会,终于止住笑声,对着晋昭问道:“吴国还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你说呢,晋昭。”
“你要说的只有这个?”
公孙名将身板挺直,认真道:“晋昭,当日你在恭国王庭之上的风采,我至今仍旧历历在目,未曾忘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能力我清楚的很,被埋没了不是很可惜吗?来恭国吧,和我一起辅佐东王创恭国空前盛世,扬他日万世之威名,这,不也是晋昭一直所想的吗?”
“女人可以在王庭之上侃侃而谈?”晋昭淡笑,反问道。
“只要晋昭你抛弃女人身份,终其一生不嫁,辅佐于东王左右,东王就有办法堵住恭国悠悠之口,成就晋昭你万世之名。”
“呵呵,万世之名?我拒绝。”
公孙名眉头微皱,却在半刻之后,松开,道:“晋昭,请你别忘了,你永远都是恭国人,我在恭国等着你。”
晋昭拉住公孙名的手臂,道:“你不要老对我期待这,期待那的,这样对身心不好,我有我的道路要走,而你有你的道路要走。”
“如果我们不是一边的,他日必定是敌人!”公孙名一语道出他希望晋昭回恭国的原因,弱肉强食,弱国必将会被强国所吞灭,虽然现在无人敢说这些话,但其实心里都很明白。
晋昭松开公孙名的手臂,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公孙名瞧着眼前的晋昭,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日晋昭离开恭国的时候,她没有和他说一句离别的话,也没来见他,甚至连一纸都未留,他们不是至交好友,也不是生死之交,仅仅只是童年玩伴,怎么,就不当回事了?他还以为就算他不说,她也不说,只要他们两个人心里明白就好,却未曾想,若谁都不说,谁又会明白。
“晋昭,你不来,我们就真的是敌人了。”像是重复又像是强调,拉着红纹绳骑着飞翼走了。
班鹫瞧着公孙名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瞧着晋昭,他现在每动一下都会扯痛身上的伤,牢房里没有伤药,他身上的伤口早已流着脓血与衣粘连了起来。
晋昭突然蹲在了班鹫的前面道:“我背你。”
“晋昭你背不动吧。”
晋昭转头道:“怎么会。”
班鹫看着晋昭的背,迟疑了一下,终是趴了上去,晋昭起身背起班鹫,才知道班鹫身子真的很轻,“对不起,君上,你在牢里的这几天一定没吃好,等会回到宫里我叫人给你准备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班鹫鼻头酸酸的,将脸埋进了晋昭的背里,晋昭看着跟过来的秦时,想了一下,道:“秦时,你可以回家了。”
秦时愣了一下,“啊,嗯嗯。”的点了点头,心想,晋昭真是个好人,这么快就放他回家了。
晋昭靠近秦时,在秦时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子,秦时偶有疑惑,但还是在晋昭说完的时候,点了点头。
回到宫里的时候,晋昭叫段里给班鹫看伤,她和李寻常则在外面站着,从里面的侍从端出来的血盆子水,夹杂着些许腥味,晋昭就知道这伤口是恶化了。
“谢谢你。”李寻常突然说道。
晋昭看了一眼李寻常,“嗯”了一下,道:“其实你要谢的不是我。”说到这,晋昭脸色又沉了下来。
李寻常道:“自从文信说那句话以后,晋昭你的脸色就怪怪的。”
“是吗?”晋昭向后退了两步,道:“我有事,去去就回。”其实要不是知道君上有伤在身,她早就亟不可待的想去找文信了。
晋昭加快脚步,在几个殿门之间穿梭,有些侍女们见着了晋昭想打招呼,却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晋昭给超了过去,面对着这样的晋昭,侍女们都无一例外的心里有了疑惑,何事让晋侍从如此着急?
晋昭突然放慢了脚步,文信真的如约的站在了树下,晋昭走了过去,道:“你如此简单就放了君上,是因为王上的关系吗?”
“晋昭,你这么问可不太对,吴国国内大小事务往深里探,哪一件事情与王上没有关系。”
“我不是问这个。”晋昭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我知道。”文信的面容渐渐的起了笑意,“看你这个样子,我突然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王上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爱?你真的对王上很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