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斯手忙脚乱地推开房间门口的废弃木箱，不好意思地对眼前异常沉默的贺景唐菘两人解释，“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这是最后一个单独的房间了，”他挠了挠头，又对那三个搭上便车的幸存者开口，“你们三位就和我一起住船员通铺吧，那你们两位谁跟我们一起？”
这本来是出于礼貌的过场式询问，因为对“目标一”的重视，连带对貌似和贺景关系密切的唐菘也客气了起来，柯斯虽然对潜艇的运作不甚娴熟，但礼节上却很到位，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单纯为了彰显善意的客套却得到了一对异口同声的“我去！”。
柯斯僵了僵，又打量了打量神色坚定的贺景，有些为难，“要不还是男士们在一起吧，如果你去通铺，那我们也只能来挤这个单间，其实和睡通铺也没什么差别了。”他小心地笑了笑，“再说，如果让你去睡通铺，雷妮一定会宰了我的。”
贺景垂下了眼睛，似是默认，转身之前却还是说了一句，“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睡过。”
柯斯有些不知道如何接口，只好没话找话地问唐菘，“那你现在就和我们去吗？”
唐菘的脸色有些病态的白，不知道是晕船还是舱内太过潮湿的空气让他极不适应，手中的大银皮金属箱子似乎沉重得让他身体微微前屈，他摇了摇头，伸手虚划过贺景蹒跚的步子，“你们先去，我看看她。”
柯斯看了看已经走进房间内的贺景，又看了看神态自然好不显得刻意做作的唐菘，似乎有些疑惑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亲近些，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早已经显得疲惫不堪的另外三人离开了。
门一被合上，几步之后的贺景就埋头扒进了房间里那张宽大尚可算豪华的大床，一动也不动。唐菘先找了个妥善的位置——床头的矮柜上有轻度的积尘，还摆放着几只高高低低的玻璃杯，显得生活化又不起眼，他很是慎重地把箱子稳稳地放进柜子里，然后将矮柜拉门的方向推转向墙壁，原地观察了三秒之后，仍然还是把它转了回来。
他坐到床尾，把贺景的左腿抬放到膝盖上，一圈一圈地解开已经沾黑的纱布，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异常安静，仿佛在回避什么，只偶尔能听到水面重物落水传导而来的带着余响的声波。
“不严重，没有碰到实处，再过两天就能卸板子了。”
贺景转身，坐起身，慢慢地抽回她的腿，“恩。你怎么样，脸色不太好。”她拧了拧传单，又松开，“我在第一次潜艇下水的时候，也不好受，越深的地方越难适应。”
唐菘的动作停了停，然而最终也没有接话，这个新开启的并可能有无限内容延展的话题就像被扔进了万丈泥潭，无声地沉寂了下去。
贺景还是开了口，“我……全想起来了。”
“其实，”唐菘立刻打断她，“你并没有告诉我一切的义务。”他并不显得高兴，“没错，我是想知道，我好奇，好奇你的过去，你的身手，你上过潜艇还睡过通铺，但我还管得住自己。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你乐意就叫我一声哥，不乐意咱们就是结伴逃难的，而且，我们还都要倚仗你。”
“不是……不是的，”贺景咬着唇连连摇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你，还有王叔都是我最亲的人，我……”
贺景又垂下了头。
唐菘看着她垂头丧气终于还是心软，“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别说是今天。”
“和雷妮……打完架的那天晚上，想起来了很多事。”唐菘一听黑了脸，“你那时候就想起来了，却什么都不说？那之后我还一直把你当小孩，给你讲什么‘酒满敬人，茶满送人’，还端着史书给你讲故事！看我忙前忙后给你当老妈子你心里在心里好笑吧！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其实不懂的是我！是我傻！”
“不！不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贺景的忙不迭地摇头，慌得有些条理不清，“你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我……我没有出来过，外面对我来说就是个新世界……”
“我不说是因为我也搞不清，”贺景显得惶惑又焦躁，“我受的教育和你们都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雷妮说我是被你们洗脑了，但我又觉得不是。”
贺景的疑惑迅速地传染给了唐菘，他正要再问，咚咚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进来的是柯斯。
似乎贺景只习惯偶尔在唐菘面前表现出软弱，但也仅仅限于偶尔，此时的她端正身体坐得笔直，脸上刚刚激烈的情绪起伏也消失了干净，柯斯一边走近，一边用尽量自然的目光“偷看”正襟危坐的“目标一”，而对面两人的直视终于让他抵挡不住，“嘿嘿，没有打扰你们吧，”他蹲身拉近一个小木箱子垫到身下，掩藏不住的好奇，“听说你和雷妮都是行动队出身？”柯斯惊叹着，“好厉害啊，一看就有军人的气质！我父亲说过，那叫……像钢铁一样！对！就是这么说的！”
两人现在都不太有应付他的心思，贺景只胡乱点了点头，然而柯斯却满含着崇拜继续表达他的景仰之情，“像我这样种地的小子是没什么机会参军了，却没想到能亲眼看到两个行动队员！”然后他又有些怏怏，“虽然她不怎么看得起我……不过能为帝国尽力我真的很高兴！”
“柯斯！你给我滚过来！”门外传来了女人不耐烦的吼声，打断了柯斯的突然拜访和喋喋不休，雷妮的声势惊人，“你到底设置了什么！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
“来，来了。”柯斯立刻跳了起来，只差就地敬个礼以示敬意，朝他们两人展了个笑脸就三步并一步地赶了出去。
唐菘却忽然屈下了身体，双臂死死撑着床面，连肌肉都绷凸了出来。
“你怎么——”贺景话还没问完，唐菘一口黑血就喷在了军绿色的床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