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将军,敌军来袭!”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几乎未被狂风淹没。看热闹的人开始作鸟兽散。
“迎战!”他沉声说着,放开了我,然后右手一挥,逆天戟便到了他的手上。
黑色的火焰消失了,我胸口的黑色晶石光亮也渐渐减弱。风小了,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军队已经布列整齐。打头的是骑兵,他们胯下骑的,是专门用于作战的猛兽——烈獒,那猛兽通体火红,形似公狮,只是没有尾巴,体态也比狮子大得多。听羽拓说,因它们极其凶猛,又极难驯养,所以只有最精锐的骑兵师才会配备烈獒,一般的部队,只有战马。骑兵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步兵。
我抬头,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原来还有飞行师,看来这场战斗非同小可啊!飞行师骑的,是唤作白瞿的飞禽,形似马,有一双身体两倍大的羽翼,完全伸展开可以将身体全部包住,刀枪不入。
将军看了我一眼,指着远处的军帐,说:“这里危险,你到我的军帐中去!”说完,也伸手招来了自己的坐骑。他的坐骑竟是一匹黑瞿!羽拓说,千白一黑,不是指一千只白瞿中便有一匹是黑瞿,而是说,一千只白瞿一起进攻,也未必赢得过一匹黑瞿。白瞿和黑瞿外形相似,只有颜色不同,但是黑瞿却是在凡世中几乎见不到的神兽。黑瞿仰天长嘶,头上黑压压的一片白影,竟齐齐的屈腿跪了下来。
将军翻身上了黑瞿,见我还愣着,又喝道:“快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朝他说的军帐中跑。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场。帐外杀声震天,悲鸣不绝于耳,我在帐内却抖得连茶盅都拿不稳,更别说拉开营帐看上一看了。
我斜靠在他的将军榻上,不知是早起还是刚刚过于悲愤的缘故,我竟不知不觉睡了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睁开眼时,外面已经没了声响。我猛然惊坐而起,他正站在榻前,直直的看着我,一身玄铁黑甲将他衬得英武异常。
他说:“你醒了?”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般冰冷。
我点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是斥他杀了雅诺,还是谢他饶了我。思索良久,我问:“打赢了吗?”
他摇头,神色凝重。“敌军中有妖族助阵,我不敢逞一时英勇。”
我叹了口气,是了,若是没有妖族,他们怎么可能发动这场不义之战呢?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又说:“为了保护城中的百姓,我在城区布了仙障,恐怕,暂时无法送你回去了!”想来这也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他还没弄清我脖子上黑色晶石的来历,又怎会轻易放我走?果然,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脖子里那个黑色的坠子,是哪里得来的?”
我说:“出生时便有!”我对他说了谎,其实也不能算说谎,我的确是重生时便戴着这石头的。要不我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他,这是我在现世收到的定情信物吧?
他听了我的回答,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我看得出,他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我们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饿了吧,我去叫他们传些吃的过来。”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从早起到现在我竟还没吃过东西。于是我点头,他便走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竟是他亲自托着一盘子吃的进来的。
我一边吃,一般随口问道:“你知道我叫舞飞歌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拿起盘中的酒,斟上两杯,才说:“我叫冷夜,是靖国的镇边将军。”
我笑了笑,说:“你的名字取得还真是合情合理啊!”
他微微一滞,嘴角扬了一扬。顿时,我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原来,这个毫无人性的冷血将军也是会笑的吗?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摇了摇头,一口喝下杯中的酒,即刻又补了一杯,又仰头喝下,这样一连喝了四杯才停下,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冷漠无情?”
看着他悲哀的眼神,我忽然觉得,其实他也很可怜,想要出口安慰他几句,可是嘴里脱口而出的,却成了:“你何止是冷漠,简直是冷血!”
他又喝了一杯酒,嘴角的笑容越发凄凉了。他说:“你以为我愿意牺牲一缕芳魂去保麾下的铮铮铁骨吗?可是我若不这么做,今日战场上敌我双方的死伤数字便会倒过来!”他说着,又喝了一杯。我见他这般灌酒如灌水,也忍不住喝了一口。我自来到这里,还从未尝过酒呢!阿嬷说酒能乱性,所以蓝坊中从不供客人饮酒,与羽拓在一起时,也只是喝茶,今日见到酒,也怪新奇。只觉一股柔滑的清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微微的辛辣,但更多的是溢满唇齿的清香。与现世的酒不同,倒也颇为好喝。于是,我不禁又喝了一口。
他见我杯中已空,便来为我添上,又继续说:“今日,是我一千两百岁的生辰……”
我酒刚入口,便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把这张二十岁的祸水脸跟他口中所说的年纪联系起来啊!他怪异的看着我,我赶忙拿袖子把嘴擦干净,干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呛到了,呛到了!”
他不再理会我,继续说:“我才一千两百岁,可是平生所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不下千场!靖国上下皆道冷夜是年少有为的常胜将军,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真的不想打仗了,甚至惧怕战场!你知道那种看着自己的兄弟同胞在自己眼前倒下的感觉吗?”他说到这里,大概自觉所言不当,立刻停住,开始倒酒。
想到刚刚在我眼前灰飞烟灭的雅诺,我的心一阵抽疼。可是我不想打断他,于是装的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吃着盘中的食物。
他喝罢,继续说:“自当了这镇边将军,我便发誓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保护我的部族,才能减少他们的伤亡,减少他们家人的眼泪。”
我说:“那跟拿女子祭祀战神有什么关系?”
他指了指摆在架上的逆天戟,说:“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我摇头。
他说:“那是上古战神亲手打造的神兵,唤作逆天戟,曾为战神之子所用。自我得了它,便几乎战无不胜!但是,若要它为我所用,平日里必须要以我的生血供养,而且,而且每每出战,还必须祭出一名女子的生魂!”
我倒抽一口冷气,竟不敢再去看那嗜血的神兵了。
他不再言,我亦不再问。我们只是坐着,默默的对饮。转眼,酒已喝尽三壶,大概是我酒量不济,喝了几杯便已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但是心智却更加清明。复看眼前的冷夜,他竟如饮了两壶水一般,没有丝毫的异样。
借着酒意,我想再去看看他那喝血的玩意,谁知刚刚起身,地上却像平白多了一个大坑一般,脚下一空,便欲跌倒。还好他反应快,过来扶住了我。我看得出他是想抱我的,但是不知为何,手却在半空僵了一僵,又放下了,只将我重新扶回榻上,说:“你且睡吧,我一会儿叫人过来收拾!”
我随意的躺下,眼皮已经重得不听使唤了,也顾不得点头,便闭上了眼睛,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做梦,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又折了回来,坐在我的跟前,轻抚着我的头发,说:“既是出生之时便有的,那你该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