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抬起头,说道:“干爹不是答应过我不插手落月坊的事情吗?为何要食言?”
“落月坊事情我自然不管,我何时插过手?只是这个人我一定要管,我知道你和萧墨一定熟识,可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我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答案,我心中猜测了千百遍,如今突然这么强烈的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他是御前侍卫,当今皇上的伴读,文武双全,对皇帝忠心不二,是你复仇最大的绊脚石!”
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是真听到了这番话,仍似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开,不愿相信。
人们常说难得糊涂,我如今才算真明白了这句话,清醒的人活得痛苦。可自从四岁开始,我就注定不能是个糊涂的人。
我紧握住拳头,好让自己不自觉颤抖的手止住,调整了下情绪,用听上去仍和平时一样冷静的声音对干爹说:“这个任务可否让别人去完成,我不管便是。”
“不行!还轮不到你来挑任务!”干爹的声音冷的让人不敢拒绝。
见我不说话,他又软了软语气说道:“我早说过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我让你做杀手就是要你做到无情,不然你计划的再周密,一旦心软,功亏一篑,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你自己。你若能杀死萧墨,你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况且,萧墨那人武功高强,我养的些杀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能强取。但他为人又万分谨慎,什么人都不信任,没人能接近他。”
“干爹,萧墨只是我小时候相识的玩伴,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我是谁,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接近他。”我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我的话音刚落,干爹却突然低吼一声:“冷月!”然后用极快的速度逼近我,我本能的抬手反抗,却被他一手打开,一下掐住我的喉咙,说道:“别在我面前撒谎,你的那些心思还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去!”
我感到呼吸逐渐困难,眼前越来越模糊,我没有气力再挣扎,要是家仇未报,真想就这么死去,去见我的家人。
干爹说完话,也松开了手,我突然得到了些气,忍不住咳了几声,脑子也清醒过来,看来他对于落月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清楚,也就是说落月坊里有他的人,是谁?那四个花君子都是她找来的,莫不是其中一个?我真傻,怎么这么就相信干爹不会插手落月坊?不管怎样,我也终于清楚,现在若真要保住墨哥哥的命,只有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我对干爹说道:“冷月知错,我接下任务便是,以后再不敢违逆干爹。”
干爹说道:“好,好孩子,做大事之人岂能拌在这些个小事上。”
我接着说:“之前我的任务虽是稍有些脸面的官儿,可大都是远离京城,死了之后安个遭劫、暴毙的名号都能糊弄。可是萧墨是皇上身边的人,突然死了,怕是没有这么好糊弄过的吧?”
干爹冷笑一声:“他带着小皇帝天天流连烟花之地,染上些个不知名的怪病,这理由该充分了吧?”
我惊呼:“可是我落月坊。。。。。。”
“冷月,善后的事情不用你处理,你现在要做的只是让你的落月坊好好接待这两个贵客。”
我深吸了口气,果然是块老姜。皇上和墨哥哥天天在一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暴毙身亡,又是这样说不出口的原因,谁会怀疑?
“可是皇上和他在一起,必定知道这不是事实。”
干爹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你更可以放心,我向你保证,皇帝无话可说。”
听了这话,我实实愣住了,干爹,这个神秘的人到底是谁?为何连皇上的心思也可以猜透?
正想着,干爹又扔给我一小包东西,说道:“这是漠北绮罗香,死后症状和那些个病一样,并且会慢慢发作,三日毙命,只要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让他服下,你的任务便完成了。”
我接过药,紧紧握在手心中,绮罗香,多好听的名字啊,怪不得娘常说,漠北的花最漂亮,可漠北的花却朵朵带毒,越漂亮的花毒性最强。
娘曾经也是漠北盛开的花,但是遇到爹之后娘就剔除了身上的剧毒,只为爹绽放美丽。
第二日,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带莫问玩,去落月轩看看。墨哥哥仍然来了,不过是一个人,待在清溪阁里,见我去了,笑着站了起来,笑得真好看,我给他倒了杯水,他看也没有看便喝下了。干爹说他为人极其谨慎,可是对我居然毫无防备,只因我这眉宇间的相似,哼唱过的童谣,和那身上淡淡的云罗麝香。
墨哥哥,你如此记挂芸儿,你最信任的芸儿却要喂你喝下毒药,这叫我情何以堪!
我曾经想过墨哥哥是我的劫,可如今看来,我才是墨哥哥的劫数啊!
我也对他笑了,我知道,我笑得很苦。
出了清溪阁,我看这来来往往的姑娘,心里盘算着哪个才是干爹派来的奸细,她在暗我在明,我现在什么都落在她的眼里,想要揪住未必可行,我必须在我开始任务之前找出这个人。
我叫来孙妈妈,跟她说我今晚要住在落月坊,让她和坊里的姑娘说说,腾出一间房来。
并且为了表示感谢,我送给每位姑娘一罐敷脸膏,让他们睡前擦擦,有着奇效。
到了晚上,万籁俱静,整个落月坊也暗了,我偷偷换了身白纱罗裙,走出落月坊。
我来到落月坊后山的树林里,孙妈妈已经等在那里,似乎有些着急。
“孙妈妈。”我走到她身边,轻声唤她。
“姑娘要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为何不在坊中相见,要跑到这个地方来?”
我向她宛然一笑:“没事,只是想找个稀奇的东西罢了。”
“找东西?姑娘要找什么?等明儿个我让坊里的人帮着一起找。何必在今晚找?”
“孙妈妈有所不知,我要找的东西还只能在晚上才能找到。”
“晚上?是夜明珠?”
我没有立即回答她,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然后才轻笑了声说道:“妈妈说的没错,而且我瞧着就要找到了。”
“找到了?我也没有瞧见哪里发光啊。”
我佯装找夜明珠的样子弯下腰,实则眼睛朝我方才听见声响的地方瞧去。
是黄色。
我不动声色,转过身对孙妈妈说道:“看来是我看错了,算了,为了一颗夜明珠,将妈妈喊来,实是对不住,我本就想着为了一颗小小的珠子也不必惊动大家,所以才喊妈妈来帮忙的,现在看来是真找不到了。我们回吧。”
孙妈妈似是松了口气,说道:“也好,明儿个我让他们再找找。夜明珠是稀罕东西,丢了总是不舍得的。”
我说道:“多谢妈妈,不过晚上也找不到,那就真的没有了。就不用劳师动众的找了。”
本就是没有的东西,就是将这林子翻过来也找不到。更何况我真正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我让孙妈妈传话给姑娘们说我今晚住在落月坊,若是干爹的人真在姑娘里头,她必定对我的一举一动都有所监视。所以当我半夜换衣裳出门时,她一定会跟来。
而我在给四君子的敷脸膏上涂上了一层不同色的夜光粉,这夜光粉独特之处在于接触过后用水难以洗去,并且在夜间远距离才能瞧见,若不是特意留心,常人很难发现。我和孙妈妈接触过后,我在我们的洗手皂中加入了云罗花粉,云罗花粉和皂角相遇便会化成清洗水,很容易就能洗去。
竹为绿,兰为蓝,梅为红,菊为黄。所以刚才的黄色便是霜菊。
既然找到了人,那就正好为我做个见证。让干爹切切实实的知道我完成了任务。
在接到任务的第三天,我便开始了我的行动。
我拿出上次熬的云罗麝香,还剩下一些,我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虽量不多,但香味已经足够。
我穿上特意让绣娘绣上了祥云的白纱裙,墨哥哥说过,我叫芸儿,就像天上的云一般。我还笑着说,是乌云吗?墨哥哥摸着我的头说,不是,是我的祥云。
从袖中拿出绮罗香,我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呼出,望向天空,心中默默念到:“爹娘,保佑女儿成功。”
墨哥哥一如既往的在清溪阁,笑盈盈的看着我,望向我的衣裳时,又是楞了一下。霍九,也就是皇上,也在,也露着丝微笑,可能因为墨哥哥的关系,霍九看到我也没有往时的冷漠,但仍看的出一丝防备,他没有墨哥哥那般信任我,难怪,若用绮罗香,他一定不上当,所以干爹只让我对付墨哥哥。
我望着霍九,年轻朝气的脸上带着坚韧和察觉不到的孤傲,他真是我此生的目标吗?我活着竟就是为了毁灭他吗?一时恍惚晃过脑间。
“霜菊见过两位公子。”霜菊来了,我特意让孙妈妈叫她来清溪阁伺候。
墨哥哥疑惑的看看我,我笑道:“因为家里和这里管事的孙妈妈有些相识,我常常来听这里的姑娘弹琴,我觉着这里属霜菊姑娘的琴声最好,所以想让萧公子和霍公子听听,来了这么多天了,不是该听听最好的么?”
墨哥哥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话,他已经完完全全将我当成徐芸了吧。
霍九却问道:“这地方虽说是个乐坊,可一般有些家世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的女儿出入这些地方吧?你爹娘倒是开明。”
墨哥哥听着,嘴巴抿了抿,像是对自己刚才的完全信任有丝尴尬。
我说道:“一般京城家的小姐自然是将这些个地方看作是龌龊之地,唯恐避之不及,可我娘是漠北人,对这些本就看得很淡,将女子深闺养的话嗤之以鼻,说女孩子本就该多见识些。”
这句话真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娘宠我却从不逼着我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在仇人眼前提到娘,我心中又是一丝苦涩。
霍九似是放下些戒心,点点头说道:“怪不得姑娘脸上带着常人家不见的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