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皇上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依旧是话语不多。只是我还他帕子时,他眼神微动,转而说道:“不用还了,你留着吧。”
我拿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猜度着皇上这话的意思,最后试探的说道:“奴才已经将帕子洗净了。”皇上微楞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我,说道:“朕说给你了。”
我低头谢恩,皇上皱了皱眉,啧了一声,说道:“这又不是赏赐,你谢什么恩啊,起来吧,朕记得在落月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回道:“落月坊的时候,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才顶撞了皇上,如今您是君,是主子,奴才是龙吟殿的内侍宫女,又岂能造次。”
皇上叹了声气,说道:“早知如此,当初萧墨就不该让你进宫。”
我说道:“若重新选择,冷月还是会入宫,若不入宫,皇上怕是一直觉得奴才是毒害萧大人的凶手了。”
皇上愣了一瞬,旋即浮出笑容,但转瞬即逝,明明很想笑,却拼命压制,看来他已经习惯了隐忍。
我又说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退下了。”
皇上点了点头,我正要离去,他又叫住我,说道:“冷月……朕记得昨夜你给了朕河灯,还在吗?”
我想起那被吹灭的烛火,心中又是一片黯然,被宁妃拿走,现在怕是早就被撕得粉碎,扔了吧。
见我久不回答,皇上疑惑的看看我,我忙回道:“昨夜皇后和宁妃娘娘来过,河灯被宁妃娘娘拿走了。”
皇上蹙了蹙眉,怒道:“她要了做什么!”
我被传召到紫鸾阁的时候,皇上刚去早朝不久,紫鸾殿的宫女香琴来传我去见宁妃娘娘,说宁妃有事想问,挑着这么个时间让我去,又想到昨夜拿走河灯时瞪我的眼神,我知道,这一趟,不会是好事。
我只是有点不明白,宁妃娘娘荣宠在身,怎么偏就容不下一个内侍宫女呢?
来到紫鸾殿,宁妃娘娘高坐在椅上,手里玩弄着河灯,见我来了,眼角瞥了我一眼,说道:“冷月,上次本宫在龙吟殿时就警告过你,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怎么,你好像转眼就忘了?”
我说道:“奴才不知娘娘所指,还请娘娘明示。”
宁妃冷笑一声,说道:“贱蹄子,就知道你不会认,你不要以为皇上护你,本宫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我被这莫名的指责搞的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皇上并没有对奴才有任何不同之处,娘娘明察。”
宁妃鼻子里哼了一声,将河灯扔到我跟前,说道:“你还不承认,这是什么?”
我回道:“只是普通的河灯,娘娘,怎么河灯也能惹怒您吗?”
宁妃被我的冷静与反讽彻底激怒,她再顾不得别的,朝我怒吼道:“普通的河灯?冷月,你的小算盘打的可真好,假意留下当值,实则勾引皇上,怪不得皇上半途退席,本宫说呢,这是去哪里,原来是你这个贱蹄子!还偷偷的放河灯,你当本宫是瞎的吗?皇后娘娘不管,你以为就能默许你吗?啊?”
莫须有的罪名一样一样的来,我不再辩驳,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罚我的,我再说什么也是错,索性闭口不言。
没想到宁妃更加恼怒,说道:“来人!宫女冷月,不守规矩,妄想用河灯勾引皇上,还让皇上醉酒不醒,伤害了龙体,给我打!”
她等着我向她求饶,等着我向他保证不再“勾引”皇上,可我却说道:“娘娘,奴才是龙吟殿的人,犯了什么错,自然有主子责罚,您这是瞒着皇上滥用私刑,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宁妃见我竟然如此顶撞他,更加愤怒,说道:“你现在是在本宫的紫鸾殿,本宫想怎么罚你就怎么罚你,皇上宠本宫,本宫就是打死你,皇上也不会说我半句!”
我说道:“娘娘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罚奴才?娘娘艳冠群芳,皇上又怎么会看我?是娘娘多虑了.”
宁妃却不让我再说下去,打断我的话,向一旁的几个人说道:“给我打!”
话音刚落,还在跪着的我背上突然被重击了几下,我一时没有准备,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一棍又一棍,并没有因为我的倒地而结束,而是更加密集的落下来,落在我的背上,腿上。我咬着牙,生生受着这毫不留情的棍棒,口中渐渐有了血腥味,眼前渐渐模糊。
“住手!”紫鸾殿因为这一声突然的怒吼而骚乱起来。
我只觉得我被人扶起,仅剩的意识让我强撑着张开眼,却只瞧见一片的明黄,和仿佛千里之外传来的唤我的声音,这怀抱让我沉溺,让我觉得很安心,我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气力,渐渐放松了仅剩的一点内力,却觉得喉头血腥,难受之极,我想要赶走这气味,便轻声一咳,却是大片血迹自口中奔涌而出,那片明黄色,慌乱的靠近我,将我抱起,耳边又想起了那声音:“传太医!传太医!”
真好,我会这样被人担心,被人保护,墨哥哥,一定是你,对不对。
我高兴的嘴角扯出笑,一阵眩晕,那强撑的意识终于完全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感觉到了疼痛,全身像是被火烧般的疼,我不觉的呻吟了一声,发现喉咙也疼的厉害,我几乎用尽全力的喊着:“水,水……”
立即唇边感觉到了清凉,我贪婪的吮吸着这片清凉,听到有人温柔的说着:“慢点喝,不要呛着。”
我想睁开眼,但是那清凉的感觉就似迷药般让我觉得周身都很舒服,非但没有让我清醒,反而让我更加昏沉,一下子,我又睡了过去。
我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记得刚遇见墨哥哥的时候,我就做过,可是现在的,让我感觉更加清晰,梦中的我无忧无虑。
梦中有爹,他俊朗的面孔带着宠溺的笑,静静的看着我,拥有这样一个父亲,我是那样的骄傲,好像在我的印象中,他是无所不能的,再难的问题,到了他的手里都能解决,在我的心中,父亲比那人人膜拜的佛祖还要神通广大。
梦中还有娘,娘是那样的美丽,她有着中原女子所没有的风情,她依偎在爹的身旁,也是静静的看着我玩耍,漠北国的公主,曾经骄傲万分的云罗花,如今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
梦中还有弟弟,弟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他长的和爹真像,一样高挺的鼻梁,一样温润的性子,他跟在我的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一般,喊着:“姐姐,姐姐,等等浩儿。”
我假意绕开他,等他找不到我急得要哭的时候,我一下抱住他,将他放在秋千上,说道:“浩儿,你是男子汉,不许哭鼻子。”
弟弟见到我,立刻破涕为笑,咯咯的笑声好听极了,我晃着秋千的绳子,他笑的更加开心,秋千越抛越高,我和弟弟的笑声也越来越响。
可是当秋千又一次晃到高空落下的时候,竟是空的,我慌了神,哭着喊着:“弟弟,弟弟,你快出来,不要和姐姐玩捉迷藏。”
可是没有声音回答我,我跑向爹娘,说着:“弟弟,弟弟不见了。”
娘蹲下来,温柔的看着我,却是冷冷的说道:“娘让你保住弟弟,为什么他死了?”
我惊恐的看着娘,摇着头说:“不,不是我。”
爹说道:“芸儿,徐家只剩你一个,你要替徐家讨回公道,到时候我们便能一家团聚,如果不能,现在就跟我们走。”
我奇怪,我们一家不是在一起吗?突然,弟弟就出现了,咧着嘴笑着,可是他是抱在娘的手里的,他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爹娘带着弟弟转身走开,我慌乱的拉住娘的裙角,娘回头说道:“芸儿,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点点头,娘伸出手,我眼角还挂着泪水,但是嘴角已经漾开了笑,好像很久没有被娘牵过手了,我开心的伸出了小手。
就在我要握住娘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拉走,在我身后说:“冷月,不要去,不要去。”我恼怒的转身想要看是谁,却只瞧见了一阵明黄,这颜色好熟悉,我想了想,却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为什么我瞧不见他的脸?我想奋力的甩开他,可是力气突然变的很小,我挣脱不了,我似乎一夜之间武功尽失了,我只好回头寻找母亲的帮助,可是转过头去,哪里有爹娘和弟弟的影子?
我愤恨的回头,却连那明黄的影子也不见了,出现的是墨哥哥,我歪着头,看着墨哥哥,随后笑道:“墨哥哥,你怎么来了?可是我要去找我爹娘和浩儿,他们走了,我跟不上他们了。”
墨哥哥眼神闪过浓浓的焦急,说道:“芸儿,醒醒,醒醒,求你了,你醒过来。”
我笑着,说:“墨哥哥,你怎么了,我不是醒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