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萧墙
公司高层更迭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好要离开N市,回到北京。我的腿已经基本康复,后续要做理疗恢复功能而已。
在火车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消息太突然了,H公司的皇帝赵清正居然会被人“抢班夺权”,这是我怎么也都想象不到的。
虽然我也曾觉得H公司迟早会有“萧墙之祸”,可我以为那必会是因为“七十七兵团”引起的,因为我觉得他们根本不具备担当中层管理者的能力,这直接导致H公司管理效率低下、管理模式粗放。同时,他们还非常看不起从外面招聘来的中层管理者,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吃过公司创业的苦,来了就做中层,工作能力不如如此。这种共同的心态使得“七十七兵团”逐步凝聚在一起,越来越排斥非“兵团”成员做公司中层管理工作,我一直认为他们是公司“内讧”的重大隐患。
我的考虑主要基于管理规范性,却忽略了另一个因素,那就是“七十七兵团”的“忠心”:他们各个都对赵总忠心耿耿,凡是赵总指示的事情从不怀疑,哪怕赵总让他们办的只是买机票、倒水之类的小事,他们也一定放下手头业务工作去为领导办好。
就因为如此,“七十七兵团”的成员曾经惹出不少事情来,可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多时候领导摆明了就是偏袒他们。虽然这一做法无异于纵然了其胡作非为,并且是以牺牲了公司利益,尤其是管理的公平性、规范性为代价的。但换个角度来看,他们也是捍卫赵总权威的中坚力量,也就是说由他们引发的问题,只要赵总出面,基本能够弹压——不管这种弹压是否能让人心锐诚服,也不论这种弹压是否是为了公司利益最大化。
从根本上来说,“七十七兵团”的存在是赵总看重忠心多过看重能力,按照“下属无条件服从上级”的标准筛选出来的。当高层只扶持某一个“兵团”作为嫡系部队时,我所预料的“内讧”发生的概率就非常低了,因为在赵总做H之皇的岁月里,根本没有与“七十七兵团”相抗衡的其他“帮派性”力量。
中层没有帮派不意味着高层没有,只是之前公司发展迅速、业绩喜人,一片高速发展、人人称赞赵总是“商界奇才”的氛围中,掩盖了高层派系而已。一旦寒风吹落高速发展的面纱,高层派系斗争就赤裸裸的摆在了员工面前。
我作为一个普通员工,而且是个在医院养病的普通员工,根本不可能知道高层的斗争会是如何惨烈。可是纵然官方的通报非常冠冕堂皇说:“公司董事长兼总裁赵清正先生因健康原因辞去总裁一职,由公司董事会董事管国庆暂代总裁职权”,终究难以掩盖这样的事实:曾经的H之皇,集董事长与总裁于一身的、说一不二的、永远不会犯错的赵清正,如今被人从高位上踢了下来。
造势
中国的事情很有意思:陈胜吴广要起义,一定要藏字在鱼腹,破庙学狸声,才会有人拥戴他们;刘邦要造反,一定要讲个斩白蛇的故事,百姓才会跟随他、信服他。凡此种种无非就是要在做一件正经事情之前,为这件事情人为的做一些舆论,用现代的话说,叫做“造势”,也可以叫做“炒作”。
静下心来想一想,赵总下台之前,各大网站、报纸、期刊都登出关于赵总的报道,这些报道虽然说得也基本属实,却总体来说是指出赵总的缺点的。我当时在住院,还有那么一霎那的疑惑:“这样的报道都能刊出来,难道宁静就什么都不做,看着他被登到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可我自顾不暇之余也没多想,此时回想才发现原来不是宁静不作为,而是刻意要“有所作为”的人势力比宁静强,部署比她高。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当我听说公司新上任的代理总裁在开会时将“懒马效应”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要裁人吧?
据同事说,管总在公司中高层工作会上说经济学中有个“懒马效应”,讲的是两马各拉一货车,一马走得快,走到前头,一马慢吞吞,在后头磨蹭。于是主人把后面的货搬到前面。懒马笑了:“我擦!越努力越遭折磨!”谁知主人后来想:既然一匹马就能拉车,干嘛养两匹?于是,懒马被宰掉吃了。管总在会上语重心长的告诫大家:当老板觉得你可有可无,你被踢开的日子就不远了!
虽然不知道管总有没有说让大家传达会议精神,但这个故事迅速传遍公司上下,包括我这个不在公司的人也在不出两天之内知晓。可我知道后第一反应就是:胡扯一个寓言就来讲经济学理论,然后才是揣测领导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是否在于裁人。
毕竟我自认为自己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且曾经立志要做政治家,在“经济即政治”的训诫下,曾非常努力的学习、钻研过经济学,我对自己的知识底子还是非常自信的:我从没有从那本书上看到过所谓的“懒马效应”的提法,我心底里认为:这本是一个寓言故事,领导看了以后有所感悟,便冠以堂皇的名词,要上升到经济理论的高度去,这纯属胡扯。若可以这么轻松就发明出一个经济学理论,那经济学岂不是成了“寓言故事集”了?
我心底里觉得寓言是有寓言的逻辑、讲述道理的方式,经济学理论终究是理论,是非常严谨和缜密的。最简单的来说,人不是牛马,管理人绝不是让马拉车,看谁拉得多就留下谁这么简单。人是复杂的,张三是个好会计,你非要他去做销售,最后他自然是个业绩不佳的销售,作为领导的“主人”难道要“宰杀”了他?
我不由也会联想到自己:我不仅是个很好的项目经理,而且做战略规划师的能力也有,可我在公司,除了做越来越多的工作之外,我还有什么呢?纵然依照领导的理论,我可以免于“宰杀”,难道我心里就该高兴吗?背负着沉重的担子,大声欢呼“我没有死”,然后继续扛着沉重的担子、蒙着眼睛、受着鞭打、走向不知道是悬崖还是屠宰场的目的地?
不,我不是牛马,我是想要施展才华、并且渴望被认可的人,我有血有肉有思想,我希望工作的付出能有回报,不论这种回报是物质上的薪酬,还是精神上的工作成就感,亦或是职位上的晋升,都是我追求的。我不会因为“免于被宰杀”而高兴,我只会有“兔死狐悲”的凄凉;我不会有盲目承受“鞭打快牛”的受虐心态,我只会有对公司管理不够规范、不够公平的指责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