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像几条蜿蜒的小溪一样从脸上滑下,掠过战士圆圆的脸颊,翻着快乐的小跟头向脖腔滴去。
后背迷彩色的作训服早已被汗水遢湿,让原本鲜亮的迷彩色变得黯淡发黑,车灯扫过能看出粘湿的上衣正蒸发着丝丝的热气,双腿微微的打着颤,年轻的战士正步履艰难的向前无力的挪动。
腰上赫然缠着一条军绿色的背包绳,正死死的勒进战士的细腰中,绳子从腰间两侧穿出,左面的一条被一个背景有点儿模糊的人攥在手中,右面的那条握在另一个人手上。
两人正死力的拽着背包绳,拼命的将拉力通过绳子传给后面已经有些有气无力的战士,一点点的拉着他向前艰难的跑着。
“班长,我跑不动了…真不行了……别拉我了……你们赶紧……往前跑吧……要不……全得被俘了。”战士双眼黯淡无光,原本狭长的丹凤眼正拼命的慢慢垂下,瞳孔中好像没有了焦距。
一句有气无力的话从嘴中费劲的挤出,身后硕大的背囊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正压榨着战士最后一丝体力。
“我刘剑锋的兵就没有一个孬的,叉的,别他叉废话!厉铁川,你他叉的是不是个带把的,别**说废话!”
“调整呼吸,两步一呼改成一步一呼,每三步一次深呼吸,加大摆臂!赶紧的,后面武侦连的傻叉正看我们呢,你他叉别唧唧歪歪的给咱特务连丢份儿。”
厉铁川的背后,两条浓黑的粗眉嵌在班长黝黑的国字脸上,略塌的鼻梁下正急促的喷出肺中的余气,几句犹如金属切割般刺耳的声音正从嘴中愤怒的吼出。
稍显矮小的身形下隐藏着一股犹如野兽般的疯狂力量,一张有些粗糙的大手正按在厉铁川的背囊上,奋力的推着他前进。
正是厉铁川口中的班长刘剑锋,刘剑锋的身后一辆军用的卡车正打着两道粗大的灯光紧紧的跟在四人身后,刺眼的白光穿透浓黑的夜色,戏谑般的照在前面几个人的身上。
突然在几人行进的路上,一只腐烂的枯手横空抓来,腐手上黄肥的蛆虫时隐时现,手臂下残留的皮肤中正诡异的蠕动着,一阵刺鼻的腐臭扑面而来。
大手狠抓住正推着厉铁川前进的班长,死亡的拉扯下班长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拽倒,在路面被未知的腐手狠狠的拖入路下的草丛中。。。。。。。
“滴铃………”响声传来,一阵烦人的闹钟声儿在屋中横冲直撞着,厉铁川蓦地睁开双眼,眼中的焦距正一点点的收拢,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翻身起床,光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铁川怔怔的发着呆,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回过神儿来。
“怪了,咋做个这么奇怪的梦。”揉了揉头发,铁川的脸上挂着奇怪的表情,心中直犯嘀咕,摇了摇头向卫生间走去。
回来快一年了,但厉铁川却总是梦见自己混汗如雨五年的军营,往日的一幕一幕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的梦中不断的重播着。
从前和战友在一起的难忘时光被他放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将回忆打包成一部珍贵的胶片,夜静无人时自己反复播放着。
昨夜的梦正是厉铁川新兵时的一个片段,那时候的他刚加入特务连不久就遇到了07年的军区大演习。
他所在的十七军和四十一军模拟战时地面机动对抗演练,十七军是红军,四十一军是蓝军,两军在长、辽两省交界处摆开阵势。
蓝军负责突入红军防线,红军负责布置阵地以应对蓝军高机动、高精度的地面打击,两军势均力敌,蓝军想尽一切办法想打开红军防线却束手无策。
无论是大师团装甲冲锋,还是电子对抗团的高频干扰信息战、火炮覆盖纵深式打击,都被红军顽强狙击,反而弄得自己损兵折将,就这样战势一直僵持着。
红军防线下的一个夜晚。
四十一军的王牌侦察连武力侦搜连突然从防线死角切入十七军的腹地,准备开始代号为“枭兽”的斩首行动,目标直指红军的前敌指挥所,旨在捣毁红军的西线指挥系统,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却在突入的时候被厉铁川所在的特务连迎头一拳,两支王牌侦察连在距红军前敌指挥所三十公里的地方展开殊死的较量。
武力侦搜连见行动暴露,且战且退,厉铁川的班长刘剑锋带着一班机动到武侦连的前方,准备拖延蓝军的行进速度,给其他连队一个合围的机会。
却不想被武侦连设下埋伏,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班被打散,刘剑锋带着厉铁川和其他两名战士沿途继续狙击,最后因为厉铁川的拖累被蓝军堵在路上。
面临绝境,刘剑锋四人拉开演习用手雷,与武侦连追兵来了个“同归于尽”,看着武侦连连长犹如狂暴公牛般的表情,刘剑锋大笑着骂了一句至今让厉铁川都印象深刻的话。
“老子是军人,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的!”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给了武侦连连长一个触动,最后刘剑锋参加军区特种部队选拔的时候,被已经升入特种部队战勤大队的武侦连连长破格选拔到自己的部队中。
两名硬汉见面的时候,看着对方肩上耀眼的少校军衔,刘剑锋惊的目瞪口呆。
临走的时候,刘剑锋面对前来送他的厉铁川,将崭新的特种部队的臂章送给了他,又郑重的交待了几句,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往沈阳的列车。
“对不起啊,老班长,铁川没做全你说的话就离开军营了。”手上拿着刚买的早餐,厉铁川怔怔的发着呆,渐渐的收回了有些飘远的思绪。
“妈的,后面那只手在哪冒出来的,晦气!最近《行尸走肉》看多了,做梦还能梦见。”厉铁川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挂满了奇怪的表情,消灭掉手上的肉包子,收拾好碗筷刷碗去了。
…………………………………………………………………
午后,食堂外。
“厉铁川,说明白来,昨天你装啥!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你算个啥啊,说话来!”厉铁川的眼前,一截短粗的手指正指着他,正是昨天篮球场的胖子曲阳,看他一脸激动的堵着厉铁川喋喋不休的喷着。
“两点,一是我和你不熟,二是别指我。”厉铁川伸出一只手将指着自己的胖手拨到一边,一脸漠然的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胖子,慢慢的说出话来。
听到这句话,曲阳犹如白面包子的胖脸上,一双被肉挤成两条小缝的眼中冒出一股嫉怨,从与脸型不成比例的小嘴中喷出一句粪来。
“滚你叉逼的,装**毛你装,你算个屁!用你教训老子。。。。。。”话还没说完,突然胖子瞳孔一缩,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圆滚滚的身子根本来不起反应,瞬间僵硬了起来。
就看到对面一道腿影好似惊鸿的闪电一般,划起一条妖异的弧线迎面向自己的胖头扫来,胖子吓得两条小缝一闭,只感到一股劲风刮过脸颊,左耳好像针扎一样,耳眼中嗡嗡一片。
胖眼一睁就看见一条长腿笔直的挺在自己眼前,在自己左耳边几公分的地方停着一只防寒靴,靴面崭新的迷彩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曲阳毛孔一收,冷汗遍流全身,内衣下有一种粘粘的感觉。
对面厉铁川的脸上剑眉横立,双眼圆瞪,原本狭长的丹凤眼中血丝密布,隐隐间流转着一股杀气。
挺直的腰杆下左腿像迎风劲松一般孤傲耸立,身体向左倾斜着,整个人保持着一字马的姿势。
“怎…怎么地,你还敢打我?…我…我…”曲阳还没从刚才的一幕中反应过来,正结结巴巴的说着,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还真敢动手啊……”脑中只来得及浮出这个想法,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刚才一句“滚你叉逼”的脏口彻底激怒了厉铁川,身体下意识的踢出一记鞭腿向曲阳的脑袋扫去,凶狠的鞭腿根本就是战场杀人的格杀之术。
如果这一记踢实,胖子的小命儿估计难保。正是因为这一点厉铁川关键时候收住了脚,犹豫了一下儿,收回右腿,蓦地原地拧身改成一记侧踹,当胸一脚将曲阳踢飞了出去。
厉铁川收回正踢的左腿,狰狞的表情渐渐平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曲阳,一甩头向办公室走去。
至于让厉铁川如此暴怒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猜想,从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狠心的扔下母子二人从此杳无音信,铁川的妈妈擦擦眼泪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承担起整个家庭。
靠着微薄的工资,独自带着小铁川生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小铁川一路走来,妈妈在背后付出的辛苦,岂是外人能体会得到的,妈妈这个词一直深藏在铁川的心中,是他最柔软的地方。
就因为辱及妈妈的这几句脏口,铁川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每回打架之后铁川回到家里之前都会擦干眼泪,揩掉脸上的血迹,摸平衣服上的褶皱,装作开心的样子推开家门。
看着妈妈日益老去的面庞,细小的皱纹已经爬上眼角,铁川早就暗下决心,要用一辈子来回报母亲的大恩,就是这份柔软渐渐长成了他的一块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必引出雷霆之怒!
下班之前,厉铁川的队长找到了他,问了中午打架的事儿,铁川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听着。
随后才知道原来曲阳被保卫科的人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还耍泼打浑,说是要厉铁川好看等等。
队长赶到医院的时候,曲阳更是变本加厉的要求做全身检查,CT、彩超、开药一整套下来二三千元,都是队长给垫付的,直到刚才才回到办公室。
厉铁川想了一下站起身来,拿起外衣对一直都像老大哥一样照顾他的队长说了句,
“谢谢,队长,钱明天还你,我先走了。”之后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队长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抽起烟来,好像是又想到了一些东西,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领导,对,没事儿…就是小孩儿年轻气盛……”
走在回家的路上,厉铁川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他依旧挺直的腰杆下,双臂依旧有力的摆动着,根本看不出一丝的沮丧和迟疑,抬起头来铁川出神的看着黄蒙蒙的天。
“没有下次了吧,再这样就不是昏过去就完事儿了。”厉铁川心中想得居然不是如何善后和消灭不良影响,而是如此这样,不知道是他有血性,还是年轻气盛不够成熟稳重。
夜渐渐深了,远处的灯光照在厉铁川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拉出一条细长的阴影,随着他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