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姬闻言一愣,这时果儿又道:“小姐怎的忘了,这华阳宫可不比藏珠阁清净,宫里宫外自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里面的动静。小姐莫不是想告诉所有人你昨夜是歇在君上寝宫的?”
莲姬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揶揄,面上红潮顿起。果儿见了笑得是愈发欢欣,正待开口说上几句,殿外已有宫女鱼贯而入。
“奴婢参见夫人。”排成一列的宫女齐齐福身问安,动作齐整,神情谦卑。
“起。”莲姬微敛了笑意自榻上起身,仅着中衣站到铜镜前,任果儿和一帮宫女帮她穿戴整齐。
由于时辰已近正午,莲姬只简单用了些点心,随后自然是思索起水梓清同萧沁这茬后面该如何安排。然华阳宫的宫女却是以为主子因无聊而发呆,遂由一名掌事的宫女上前,敛眉低语问道:“夫人可是无聊了?不若奴婢领着夫人熟悉熟悉华阳宫可好?”
“……唔?为何要熟悉华阳宫?”
宫女顿住,又不能将真实原因告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遣词,反是果儿笑答:“自是因为日后少不了再来啊。”
清丽的容颜红潮再起,莲姬伸手作打,被果儿一闪身给躲了过去。华阳宫中一时笑语起,给向来沉肃的帝王寝宫平添几分生气。随后当宫女准备起午膳时,煊寂大步走进,拧眉道:“今日乌衣卫来报,道华阳宫竟一时喧嚣似闹市,怎么回事?”
声音不高,却极具威严。手捧菜肴的宫女即刻扑通跪地,颤声道:“奴婢该死,乱了规矩。”
殿宇高寒,一时阒静无声。煊寂长身站立,既未吩咐责罚,更未让人起身。明灭的光影打在他身后,于身前拢起一片阴影,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反观莲姬,却颇为轻松地坐在一旁,手执玉著来回看着满桌美味,似在打量该伸向何方。
等了半天不闻声响,莲姬臻首微侧,正待询问却发现那人已站于自己身前,遮了这冬日里难得的一点大好阳光。不满仰头,恰逢他俯身,两人间的距离转瞬缩短。莲姬微愣,退离间已被他一手掌住后脑。下一刻,近在咫尺的薄唇微掀,吐出几字:
“晏莲,闯了祸怎也不见你这罪魁祸首吱声?”
热息拂在脸上,让她有些不自然,可仍是直视他笑眨双眸,道:“君上,我记着莲姬昨日说过要回哥哥家的。”
“朕倒不知晏莲何时有个哥哥了。”
“咦?昨日莲姬去请辞时君上不是都准奏了,如何不知?”
煊寂闻言扬出一抹浅笑,又凑近几分,唇瓣擦过她的面颊,低声道:“竟还在介意昨日之事?”
“君上言重了,莲姬所言可皆是事实。”莲姬一把推开煊寂,偏头过去。玉著随意落下,尚未看清是何物便已送入口中。
煊寂瞧着不由低低笑出声,挥手对仍跪地的宫女吩咐道:“都退下。”
宫女们迅速放了手中膳食,尔后垂目,双手叠于身前略弯腰地退出了宫殿。立于莲姬身旁的果儿提溜转着眼眸,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然待视线触及煊寂眸光,当即明了,嬉道:“呀,小姐,我找东亦去探探水云宫的消息。”说罢,一提裙飞速跑了出去。
莲姬仍是默然进食,直到煊寂将她揽抱到他膝上,方冷冷道:“这怕是君上找错了人吧?那锦绣宫中的萧贵妃才希望被君上抱在膝上,拥在怀里。”
“若朕说昨日不过是萧沁假意跌到朕怀中,你可信?”
手中玉著不停,莲姬笑答:“莲姬相信与否又有何重要?莲姬啊,不过是赤帝送与君上的一件礼物,君上莫是忘了?”
搁于腰际的手骤然一紧,莲姬继续道:“君上若是宽厚,便让莲姬到宫外呆些日子。”
“作何?”
“君上竟然不知?我还以为俞先生把什么都呈禀给君上了呢。”
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力道之大让她眉尖微蹙,然不过一瞬便又恢复了笑脸。
“晏莲,答应朕,暂时不要动她。”
玉著顿停,莲姬突觉没了胃口,懒懒将玉著放了下来,答道:“她?她是谁?莲姬出宫不过为缓解思乡之情,这动她的说法是缘何而来?君上,这午膳莲姬也用完了,松手可好?”
听着莲姬如此闲散慵懒的语气,煊寂心中微动,转过她的身子面向自己。细盯着她的双眸打量了半晌,里面除却清冷再无其他。不安之感陡生,煊寂低头落唇于莲姬的唇瓣。莲姬唇角扬起,坐直身子让自己贴得更近,然却在此吻愈发深入时突然合上牙关,腥甜于两人口中蔓延。
煊寂未松手,掐在莲姬腰际的手反是更加用力。另一手掌控住莲姬的后脑,不容许她的躲避。薄唇下移,深浅不一的吻随后落在她的细颈。莲姬心中冷笑不止,可不但面上未流露半分,更是配合地贴近再贴近。
煊寂松了对莲姬的桎梏,埋首于她颈间吮吻。繁复的宫装委地,恰如盛开的夏花。便在这时,莲姬探入煊寂衣内,素手抚上他精实的胸膛。下一刻,蓄留已久的指甲划破肌肤。莲姬笑颜愈盛,收手转而抚上煊寂俊朗的面庞,几乎是跪于他膝上,俯笑道:“君上,你说我既没了武功,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些防范的后招?”
煊寂眸光骤缩,紧紧锁住莲姬面庞,然不论怎么坚持,眼前的一切终是慢慢模糊。身子前倾,恰稳稳地扑入莲姬怀中。
莲姬拍了拍煊寂的头,笑语:“君上,莲姬得罪了。”说罢自他身上离开,后小心让他趴于桌上。莲姬俯身,拾起散落一地的宫装,又一件件给套了回去。所幸这屋子的炭火烧得够足,让她穿单薄里衣这般久也未察觉寒冷。
踏出去时,果儿正不住地向内张望。莲姬走上前一敲她额头,骂道:“还看什么?还不去准备一下,想想怎么才能不让任何人发现地让我出宫去?”
“小姐……”果儿揉着自己额头仰面看了一眼蓝空,顿时苦了脸,“现在可是正午,这要出了华阳宫十步还不得就被所有人知道了?何况是出宫?小姐,为啥你就一定要出宫呢……?”
“我自是有我的计较。现下每走一步都不比刚开始那般轻松,我又如何能一直呆在这宫中养着?快点,一个时辰内我必须离开。”因,藏在指甲内的迷药不过只有一个半时辰的药效。此时若走不掉,煊寂定不会再轻易让她离宫。
“好嘛好嘛,果儿去找法子就是了。小姐还是先去好好整衣服,可别一出宫就让俞先生看见了脖颈处的印痕……”果儿说完就一闪身逃开,转眼不见了踪影。
莲姬垂眸看去,襟口果真仍有点乱,依稀可见肌肤上留下的印痕。无奈一跺脚,莲姬急遽转身朝卧房奔去。
“俞先生,怕是莲姬要继续叨扰几日了。”两个时辰后,莲姬带着果儿再次回到俞子儒府上。
俞子儒颔首,抿起一丝浅笑,道:“自是没有问题。可还有什么需准备的?”
“不用了。这几日莲姬也不见得时时呆在府上,途中怕是少不了来回奔波,只是不论最后怎样也会回来安歇。所以,俞先生大可放心。”
最后一句,莲姬咬字尤为清楚。俞子儒自是听得出话中含义,不由面色微窘,只点头应是。
莲姬莞尔,对俞子儒道别后便挥袖转身,于带起的微风中迈步走向马车,缓缓离了府上。
数日后,一直于水云宫中修养的水梓清忽然想起莲姬留下的那封信,转手自枕下摸出后凝视了半晌,终是缓缓拆开。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红润的脸颊随着视线的下移,最终变得惨白,再无一丝生气。轻薄的纸片自指间飘落,悠悠转转落在了地面,而她的心,也一道跌落在了深渊,无底的深渊。
双膝忽的一软,水梓清跌坐在地,茫然空洞的眼神虚虚看着眼前。不知过去多久,水梓清垂眸,视线锁住自己指尖,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
在她尚未意识到之前,成串的泪珠已大颗滴落,滴落在掌心只觉灼热得发烫。
“我明明叫水梓清,不过是个普通的平民,又怎么会是什么褚家之后?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褚家后人,陛下又怎么会是我的仇人……?不该的,这一切怎么可能……他,他不会是我的仇人,不会,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呢喃到最后,水梓清双手掩面,任泪水无声滑落。灼热过后是更彻底的冰凉,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到了一个冰窟,冷得她哆嗦个不停。可为什么,那胸腔内跳动的心却是热烫得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骗我!这一切都是你骗我!!”
水梓清撕扯起自己的裙裾,双手不断胡乱拍打,撕扯着哭喊出内心最后一丝希望。只要现在有人来告诉她,这不过是夏竹写下的一个谎言,一切都是骗你玩,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她甘愿付出所有,可是,没有……泪眼模糊中,水梓清只想毁坏身边一切。终是撑不过,水梓清猛地扑倒在地,失了意识。外间的宫女听到里面动静,忙进来一看,待见了此番凌乱的情景,撒开腿就朝外跑着呼喊:
“太医!快传太医!淑妃娘娘晕倒了!!”
“小姐,水梓清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