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整个人似一具思想游离于身体间的行尸走肉,虚弱的,无力的,只能任由别人使用冰冷的医疗器材摆弄自己。
“医生,她没什么事情吧?”空气中回荡着爸爸焦急的声音,仍不失沉着,“她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嗯。”医生淡淡的回答,只等到检查完毕,收拾好医疗器材,对爸爸正色说道,“她的体质比较弱,抵抗力相当的差,所以才会这样一直高烧不退,你们做家长的平时一定要多加留心注意,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宜受凉,最好是留院观察两天。”
“下午的时候淋了一点雨,”爸爸问道,“到底严不严重?”
医生配好药,说道:“注射了退烧针,等烧退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一旁的护士走上前,拿起我的右手,使劲拍打着手背,找到静脉之后为我扎针吊点滴。医护人员离开病房,爸爸尾随其后办理住院手续,顺便找护士要了盆和毛巾,打了一瓶热水,回到病房,替我盖好被子,将毛巾沾上热水敷在我的额头。
一片迷迷糊糊中,自己只是茫然的向前走着,远远的看见爸爸的身影由远及近,我兴奋的向爸爸跑过去,可是他竟是漠然的与我擦肩而过,不予理睬。
“爸,爸爸,爸爸,”我拼命的追赶,泪水自眼角奔涌而出,双手在空中乱抓,嘴唇颤动,竭尽全力反复喊着,“爸爸,爸爸,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文文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抓着我的手紧握着,拍着我的肩膀,柔声说道,“爸爸在这,爸爸一直都在这,爸爸不会再离开你了,爸爸会陪在你身边,爸爸不会再离开你了……”
感觉到被爸爸握着手,终于放心的睡去了。
睁开眼睛就看见爸爸歪靠在病床边小憩,伴随着疲惫且均匀的呼吸声,我的手一直握在他的手掌之中,我小心的抽出,双手支撑着肩膀,抬起头仔细的凝视着他,依旧如儿时记忆中模样,红黄交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浓厚的眉毛,耳畔的银丝外露。
总以为世界很大,大到很多人轻易便失去了踪影,但是我的世界却是如此之小,小到忘记了为迷失回家路途的人留一个位置。
原来,有一种亲情叫做爸爸,这么多年,数不清多少个日夜,记不得多少声呼唤,此时此刻
终于明了,注定了今生,这个男人在我生命中不可抹去,不论多少次的疏离,不论多长久的别离。
“你醒啦?”爸爸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血,眼白布满血丝,问我说,“感觉好点了吗?不小心就睡着了,现在应该不发烧了吧?”
“刚醒一会儿,”我指着旁边空着的病床说,“我已经没事了,昨晚折腾了一夜,去那边病床休息一会吧!”
“我没事,身体还硬朗着了,”爸爸揉揉眼睛说笑着,然后起身将手贴在我的额头上:“是退烧了,你等一会,我弄点水帮你簌簌口。”
“嗯。”我点点头。
“你躺一会,多休息。”爸爸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触手可够的桌子上,然后走出病房,一会儿打来一盆水,我简单的洗了把脸。
爸爸把盆放在一边,将水杯端过来,倒出药片送到我的嘴边,说道:“把这些药吃了。”
自爸爸手中接过水杯吞下药片,有护士进来帮我量体温检查身体。
护士拿着体温表看着上面的温度,对爸爸叮嘱道:“基本已经退烧了,这两天饮食上一定要清淡,平时多喝一点温开水,要注意静养。”
护士在病床前的簿子上签字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爸爸和我,爸爸扶着我躺在床上,自己坐在病床边,凝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是久久无言。
我闭上眼睛假寐。
“文文,”听到声音我睁开眼看着他,爸爸开口说道,“虽然你生病我很多担心你的身体,但是我也很感激可以有这么一个机会与你亲近,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怨我,当年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你和妈妈,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是我……”
我注视着他,半响之后问道:“你还爱我吗?”
“文文,”爸爸踌躇的看着我,停顿了一会,然后方才说道:“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明白的,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我不求得到你的谅解,或许等到有一天你长大了就可以体谅我了,但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这是谁也无法割舍的亲情,我怎么会不爱你了?”
我怎么可能不懂了,世界上最最百口莫辩的莫非就是爱情,永远说不清道不明,上一秒还爱的死去活来,下一秒完全可能恩断义绝。可是,家庭却不一样,除了爱情还有一种责任,需要彼此做出牺牲来维护,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个人的感情轻言推卸?
我冷笑着,幽幽的目视着天花板,叹口气说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能够为了我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而牺牲自己的私欲了?你拿什么说爱我了?”
“对不起,文文,是爸爸太自私了,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垂下头看着地面,可是我还是看到了爸爸眼里一闪而过的哀伤,似一把利刀插在我的心头,无声无息却足以致命。
我伸出手摸着爸爸的头发,恨意融化进悲伤里,纵使千错万错,眼前的这个人终究是给了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