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一路眼泪汪汪地被达姆牵着往前林村走。边走还边抽噎几下。达姆看小白哭得满脸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伸出大手给小白抹抹眼泪,笑道:“我从前一直觉得你有些韧性,没想到你被呵斥几声便掉眼泪。”
小白抽搭了几下,有些委屈又有些羞赧地道:“从前也没有人这么对我。”达姆一听,再一想,确实如此。打他到了张家,就没见小白被谁稍稍说那么一两句,更别说被人赶出来了。便是霍晶最淘气时,也没当面这么凶过小白。
他这才发觉,也许小白根本不是他想得那样出身地主家,却性子坚韧。毕竟小白打小,是真没受过什么气的。这坚韧,是真韧还是错觉,还有待商榷。看今日,方大娘不过喝了小白几句,她便哭了一路没停。
达姆便正起脸色,把小白的肩膀轻轻一扳,跟小白面对面,眼对眼,严肃地道:“你若是真要做生意,哪能免得了受气。今日我也有错,受不得你被人喝骂便拉你出来。但往后,这样的事多得是。你想想清楚,还要不要走生意这条路。”
小白被达姆说得一愣,嗫嚅道:“哪里有人会像方大娘那般不讲道理,张口便赶人的?”
达姆摇摇头道:“你若是要开铺子做生意,这样的人每日怎么也下不了十个。这样呵斥你的算是好的,还有那一句不合便动手的。更有背后耍花招的。我能替你挡了拳头,却挡不住骂声,更挡不了阴招。”
小白被达姆的话吓了一跳。在她心里,开店只是辛苦些,早起晚睡,算账揽客。虽然也想过这世上不是所有地方都跟前林村一般和睦,但也左不过是些小口角罢了,自己大约应付得来。
直至今日被方大娘喝出她家,小白才真正知道“委屈”二字怎生得书。想想将来要受许多次这样的气,小白便打了个哆嗦,心里犯起嘀咕来:乡亲们也不是那么缺钱,要不,先慢慢来,缓缓地做生意?
小白一路深思,跟着达姆往前林村走去。
刚走到村口,小白便看见池塘边聚了一大群村民,围成一圈。再往前走两步,她便听到呆鹅的哭声在人群中响起。小白抬头与达姆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急急迈步往人群处走去。
小白走到近前,乡亲们听声回头,一看是小白来了,都赶紧腾出一条路来给小白,口中纷纷说道:“小姐回来了,快来看看吧,出事了!”
小白听了更加害怕,又快走了几步,走到人群中间一看,呆鹅正坐在大石头上抹眼泪,拉旁在一边窘得脸通红,看见小白就像看见而来救星。
小白见呆鹅涕泪横流,心说今日是中了什么邪,我们两人都不是哭哭啼啼的人,不约而同都要哭上一场?
她站在呆鹅面前,点了点呆鹅的头顶,笑着道:“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将我家小老虎哭成花脸猫?”一旁达姆也将拉旁一把拉过细问。
呆鹅正哭得忘我,猛听得小白说话,抬起头来一见小白,咧开嘴又大嚎起来。她边嚎边口齿不清地与小白诉苦。小白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呆鹅说的是“我的田地铺子没了。”
小白听得稀里糊涂,便疑惑地看向拉旁,只听拉旁正跟达姆苦着脸说道:“师父这一赌,欠下了那汉子将近四百两银子。你们又不在,那汉子拿欠条扯着师父要去报官。你也知道咱们县老爷最烦厌赌钱。为免师父被关进大牢,没奈何,呆鹅便把铺子和田地都陪给他,才算了事。”
一旁的老董接口道:“可不是,一听是赌钱,县老爷先就各打五十大板。若遇上他心情不痛快,关你半年也不稀奇!”
小白又听他们说了几句,这才听明白:趁达姆带小白回村,拉旁一人看不牢师父,李老便又跑去赌钱。欠了人家一屁股债,没奈何,把呆鹅的铺子和田契都顶了出去。
小白乍闻惊变,也有些蒙了神。呆鹅这才刚变成个小富婆,怎的一日时间便被打回原形了?她看了看兀自痛哭的呆鹅,又看看黑着脸皱着眉的达姆和拉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小白走到呆鹅身边,将呆鹅挽起,温言劝道:“先回家说,再大的事也有我呢,我不济了,还有达姆和拉旁,总饿不着你。”
呆鹅抽抽搭搭地念叨自己那些铺子和田地,小白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扶起她来交给拉旁,自己与达姆一道,四人往家走去。
路上,小白突然想起,回头问拉旁道:“师父与小师妹,还有乔南现在何处?”拉旁气呼呼地说道:“师父没脸回来,在你那铺子里住下了。霍晶一人看着他我怕看不住,他又跑去赌钱再把你的铺子赌没了。这都是他的养老本儿了,哪能全输了。我便央乔南也一道看着他。”
小白点点头,又转头看见呆鹅哭得伤心不止。她想了想,李老输了钱,本该达姆与拉旁一道还的,现在却都叫拉旁一人担了。按道理,自己应把铺子匀出来,分给呆鹅一半。
可小白打小也是个乡下丫头,家里在前林村算是富裕,拿出去到十里八乡比比,还真算不上什么。这么乍然间在镇子里有了铺子,她不比呆鹅少高兴多少。单看她又是要做生意,又是要拉着村人一道赚大钱,便知她心中也是大喜。
现在分给呆鹅一半,自己本来的计划便要搁浅,小白心中也不由有些犹豫起来。她边走,边心中矛盾,要不要开口跟呆鹅分铺子。
这么一路想到家,几人在院子里坐了,小白才细细地问起此事。听拉旁说那汉子是个逢赌必输,李老不信邪,三番两次去歪缠人家跟他赌。直把那汉子缠得恼了,跟李老越赌越大。两人都赌上气了,一来二去,李老输了多少他自己也没仔细算,便欠下这许多银子。
小白叹口气,看了看呆鹅,刚要说话,就听院外有人敲门:“张家小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