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东房,安心闭了房门,生了炭火,看着轻轻转着茶杯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的叶陌柳,最终还是忍不住心头的疑惑。
“主子。”
“嗯?”叶陌柳连眼皮也没抬,淡淡的应了声。
“奴婢有一事不知。”安心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口。
“讲。”
“奴婢不知为何主子要如此重待北房那位?”
“安心呐,虽然你做事沉稳,但有些事,还需要历练呐。”叶陌柳勾起了嘴角,笑了笑。
“请主子赐教。”
“呵呵……安心,孙秀女的父亲是谁?”
“回主子的话,江西御史孙英。”安心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不答反问,但她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家中几位夫人?”
“孙御史家中有五位夫人,不过大夫人早些年亡了,现在还剩四位夫人。”
“那又有几子几女?”
“五女三子。”
“那孙雅呢?”
“孙雅乃四女儿,三夫人所出。还有个哥哥孙浩,今年二十有一,听说在平阳做县官。”
“平阳如何?”
“虽小,但颇为富庶。”
“那安心,你说,一个御史,俸禄多少?”
“每月纹银八十两,粟米三百石。朝廷对官吏的俸禄,向来不曾吝惜。因为当年圣上曾下旨,官俸加倍。”
是呢,同样也对贪官污吏的处罚加倍呢。叶陌柳在心中又默默加了一句。
“江西可有灾情?”
“五年来风调雨顺。”
“唉,那孙家怎的连一双鞋都不给进宫的女儿呢?即使在不受宠,再怎么庶出,好歹也是一官家小姐呢。”叶陌柳状似感叹地说道。
“这……”安心不知如何回答。“许是……许是夫人们买首饰了。”
“呵呵……每月八十两纹银,四位夫人,就算月月需要买首饰,普通官家夫人不过五两足矣。听闻江西御史的夫人们并没有奢侈之音传出。每月尚余六十两,御史府不足百人,下人的月钱也不会超过四十钱。一月就按二十两余,五年是多少?”
“一千……一千二百两。”安心似乎有些明白了。
“嗯。再不说皇上曾因治理有方对孙家大赏三次,每次赏银上百,丝绸百匹,首饰不计其数。且未曾闻过孙御史在民间有何慈善之举。为何一入宫的小姐,竟寒酸至此呢?安心,你猜,那些钱。哪去了?”
“……安心……不知……”
“呵呵……”叶陌柳伸出了左手,手心朝上,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残留的白釉。
“这是……”安心疑惑了。
“德佑王朝哪里的瓷器回掉釉,瓷器呈灰白色,器底有砂痕?”
“听说,是灵武县。”
“灵武县在哪个方位?”
“西边。怒别只是听说,那是全国唯一一个瓷器差到还会掉釉的县。许是那里的土质,天气不行。”
“江西在呢?”
“东南。”
“那平阳县呢?”
“东北。”
“这就是了呢。他哥哥在东北,爹爹在东南,又怎会让她用到西边的劣质瓷器呢?这来回的车马费用,怕是都抵得上在本地买些劣质瓷器还有余了吧。”
“哦,奴婢明白了。”安心恍然大悟。
“安心呐,有时,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因为,别人会用你的眼睛骗人。”叶陌柳扶着杯沿,淡淡的说道。
茶的热气在眼前氤氲。让她整张脸,都模糊了起来。
“那件披风……”良久,安心似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呵呵……送礼呢,谁会收呢?是啊……太贵重了。”叶陌柳似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最后那几个字,近乎听不见……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安心以为主子睡着了的时候,空中传来叶陌柳幽幽的声音:“安心,那青盐……”
安心一个激灵,连忙接口道:“回主子的话,青盐还未送去呢。”
“虽说是后天到,那偌大的储秀宫,总要有人管事吧。”
“听说目前储秀宫有三位管事的,不知主子指的是……”
“好像有个姓桂的?”叶陌柳挑了挑眉毛。
“回主子的话,是有这么个人。听说原来是内侍府掌事的,犯了事才被送到这里的。只是……那人没什么实权……”安心犹豫了下。
“她在内侍府几年了?”
“回主子的话,六年。”
“六年?那在储秀宫呢?”叶陌柳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两年了。”
“两年了啊……”叶陌柳笑了,接着说:“安心呐,在这宫里头,不比外头。一个在内侍府掌事了六年的人,自是有些本事。若是犯了事,没有葬在这地儿……”
“奴婢明白了。”见叶陌柳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安心方才接了话。
“你倒是个聪明的丫头,一点就透。呵呵……慢慢学,慢慢磨,倒是个可造之材……罢了,我乏了。这身子怕是没养好。昨个儿那治伤寒的方子还在么?”
“回主子的话,秋云留给奴婢收着呢。”安心一边扶起叶陌柳,一边伺候她宽衣。
“等会去照那个方子拣些药回来好了。我这病,估计还得喝上一两日。”
“是,奴婢记住了。”
安心为叶陌柳盖好被子,行了个礼,正欲出去时,身后却传来叶陌柳淡淡的声音:“还有,架子上那东西,烧了吧。”
安心顿了顿脚步,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那架子。
架子上,是那件“太贵重”的白狐披风。
安心看了看床上那人,似睡着了一般。
安心心下叹了口气,还是取了那件白狐披风,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没有人听见,床上那闭着眼睛的人,同样叹了口气。无奈而沉重……
当叶陌柳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天色隐约的黑了起来。
“安心。”叶陌柳叫着安心。
只见房门很快开了,安心进来了:“主子,您醒了?饭菜已经重新加热了。那药……”
“端进来吧。”叶陌柳吩咐道。
安心也立刻走过去扶起叶陌柳,为她披上了外衣,方才行了个礼,去隔间端药了。
不一会功夫,药碗便摆在了床边。
闻着那刺鼻的药味,叶陌柳皱了皱眉头。实在不想喝。只是……唉……不得不喝。
“主子,空腹喝药不好,要不要……”安心犹豫了下,说道。
按理说,主子们做什么,不是下人们应该多嘴的。只是,见主子那神情,分明是不想喝。她也习过一点医术,只是不明白主子只是身体有点虚罢了,为什么却要喝那治伤寒的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