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原就只为脱身,没想其他。听他这样说,皱了皱眉头,道:“看公子这般,必是非富则贵。小女子实是无以为报。”
他掀了下唇角,声音里似乎夹了丝委屈,“唔,变得真是快。”
连翘被他堵得没话说,扭着身子去看小蝉。小蝉亦是扭着身子在看她,却是张了嘴发不出声音。连翘急道:“你们对小蝉做了什么?”
他置若罔闻,只说:“她叫小蝉?”不待连翘回答,又低下头问连翘:“那你叫什么?”
连翘只顾着看小蝉,眼睛对着后方的黑袍男子。随口道:“我叫小鱼。”
他不说话,突然踢了下马肚。棕色壮马因为吃痛,加速在黄昏的黄土大道上奔了起来。连翘一下子没坐稳撞到他怀里,髻斜钗乱的。
她慌忙摸下头上的累金镶玉步摇查看。步摇还没拿到眼前,手腕便被狠狠捉住。力道大的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腕。
连翘疼得眉头纠结,两颗圆圆的眼睛瞪着他,“你做什么?”
他只剑眉轻皱,两颗墨玉般的眼睛在她脸上扫视。眯眼看她拿步摇的手。
连翘茫然的瞧着他捏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万分不解。
少顷,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俨然是先前的调笑声色。倒像是连翘方才生了错觉一般。他就手拿下连翘手上的步摇,“我叫李晏。”说罢便就手替她将步摇缓缓插在发髻上。
她心里只觉奇怪,却皱了眉不说话。
然而行了一路,天色渐晚,她终是忍不住问他:“公子究竟意欲何为?”
“怎么,坐的累了?”他不答反问,低下头来若有若无地看她一眼。
他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打算放下她。连翘气结,却不好发作。她顺了下气,看了眼附近。已经进了城内,零零落落的有些房屋庭院。
连翘本就鲜少出门,分不清东南西。现下更是不知城门在哪头了,心道这必定就是平壤了。以前就听过平壤,平壤算是只与云尚隔了一道嘉陵关。其实并不远。
连翘微微抬眼看他一眼,他救了她与小蝉,虽态度顽劣,却也不似坏人。这样想着,其实他不放她下马,也并非坏事,她原本就不知应该与小婵去哪里。眼下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马行至一座老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子虽旧,门前还是蹲着两只石狮,只是这两尊威武的石狮子,即使在黑日里,依然看得出表面斑驳不堪。想来是经历了不少年头。
这一路,黑衣男子一直不远不近的尾随他们。现下他们停下,后面的黑衣男子也勒马立于院前。天虽早已大黑。好在院前点了两盏纸灯。尚能视物。
连翘忙挣了他下马去唤小蝉,小蝉亦急急地跳下马,跑上来便抱住连翘,刚唤了她一声“小姐”,突然从院落旁的黑巷子里窜出几名蒙面大汉,全都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在黑夜里只露了两只黑色的眼睛。人手一刀,直往他们一行人冲过来。
连翘和小蝉从前都只在傅南王府里,哪里见过这种仗势,早就吓的忘了反应,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有几人冲连翘直扑而来,连翘方回过神来。一回头,小蝉已经不知去向,心下更是害怕。眼看那些蒙面人到了眼前,刀子已经自上而下的向她砍下来。
突然有人将她拦腰一抱。眨眼间,连翘便又坐回了马上。心仿佛要跳出喉咙来。她还不及抬眼去看身后人,那人已经把她困在胳膊下,手中极快地架好了牛角弓,迅速地从马鞍上的箭筒里抽出利剑来。
“坐稳了。”耳边传来的声音却是极平定,是他!这声音在这样情形的黑夜里听来,竟然使得连翘不觉觉得安心。
他话一说完,手中箭已离弦。只听“嗖”的一声,一名冲在最前头的蒙面人瞬间倒地,羽箭穿胸而过,“嗤”的一声,血贱了满地。连翘吓的紧闭了双眼。
耳边又是一串的“嗖嗖”声,夹杂着不同声调的惨叫声与刀剑相撞声。空气中弥漫着一波又一波的血腥味。片刻,便浓的像秋日里散不开的晨雾。团团将他们围住。
连翘闭着眼,只觉得他的箭射了一只又一只,每射出一只,便会跟着听见铁器没入体内的钝响,箭无虚发。身下的马匹不时变换着方向,晃的她晕头转向。
须臾,等一切平静下来,只余了满夜空的铁锈味。又是那把极平淡的声音。仿佛漫不经心,却隐隐透着一股杀意,在连翘头顶响起,“我这二哥,怕是连苇城都不想我踏足的。只是这些,也太不中用。”
连翘缓缓睁开眼,触目便是一地血红,在微弱的灯笼光晕下紫的发黑。地上躺的大半数蒙面人皆死于羽箭。个个一箭致命,皆在要害。连翘只觉得胃里有东西往上直冒。
黑衣男子带着小蝉扬马上前几步,垂首道:“请主上指示。”
主上?连翘不禁抬眼偷看了他一眼,他们的穿着气质并不像江湖中人。可是黑衣男子叫他“主上”。“主上”,想必是个厉害人物。这样好的箭法,能力可见一斑。
他不答话,扶了连翘一起下了马,连翘只觉得腿脚不稳,绣花鞋踩在地面的血迹上,更加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想来是吓着了。这般胆小,自己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推了门进去,立刻有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带了几个下人过来替他和后面的男人收了马。
黑衣男人吩咐些人去院前收拾清理了一番,速度快的像是每天都会处理一次这样的事情。
关了院门,又过来两个女子,领着一群下人过来向他们行礼。
左边女子杏眼菱唇,嘴角弯起来。模样甚是明艳动人。她着一身桃红色衣裙,双手垂在上裙下摆上。右边一个年龄稍大些,头发两边各插了两根碧绿的玉簪子。
连翘方要回礼,杏眼女子突然等着晏。几步快跑上前,期间竟然从宽大的袖袋里抽出一柄小巧的匕首,直直对着墨绿衣袍的李晏。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此刻看上去泛着嗜血的红,菱唇吐道:“今日我便杀了你!”
她刚跑至他跟前,手腕便被他紧紧握住。连翘方才已经领教过,李晏手劲极大,深知那女子定是动不了手腕的。
“就凭你?”他语气里尽是不屑。料定她伤不了自己分毫。
那女子杏眼微睁,勾了下唇角,仿佛是冷笑了一声,“就凭我。”话没说完,手中的匕首突然长了两寸,手指几转,立刻便划破了他墨绿色的袖口。
他眉角隐隐跳动着甩了那女子的手。黑衣男子见此情形立刻快步上去制住了那明艳动人的女子。嘴里道:“属下该死!”
“你是该死,为虎作伥!”却是那女子的声音,她仰着头,笑的更是明媚大声,“你们一个个的,都该死!”
李晏似乎动了怒,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也不去管手腕上的伤,一手掐着她细白的脖子,“说,谁派你来的?”
那女子只管自己笑,连翘听的有些刺耳。她仿佛自言自语,“这世上有种花,名唤鸳鹫,赤甚芍药。虽不能见血封喉,却也是少有的奇毒。”
连翘心跳了跳,这种花奇毒无比。就连母亲在世时,也是研究了好些时日。年长些的女子闻言脸色大变,斥道:“你怎敢如此?”
“怎么不敢?食水上动不了手脚,唯以命易命!”说完又是一笑,嘴角溢出几点血红。挑着眉眼对他道:“李晏,当日你杀我父兄,不曾料到今日我会来杀你罢?”
顿了顿,声音已经渐渐微弱,白润的脸上隐隐透着青色。“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料到我还活着...”
她嘴里吐了口黑血,依然笑着看他,“我不济,只是划破了你一点点皮,可是这么长时间,就算只有一点点,鸳鹫的毒也已经一寸寸的慢慢渗入了。”
李晏厌恶的推开她。年长些的女子焦急斥问道:“解药在哪里?快说,说出来,兴许能饶你一命!”
“鸳鹫,从来就没有解药。”她复说完,立刻有两个下人模样的人把她牢牢扣住,并不费力气。只是才扣住,桃衣女子就已经软软的倒在两人怀中。
那两人皆一惊,黑袍男子迅速上去探她的呼吸,又去摸她的脖颈,微微皱起眉头,“应该是服毒自杀。”
服毒自杀!必定是鸳鹫的毒,她一定才服下不久,短短不过片刻,已经毒发身完。从刺杀到现在,竟然这样快!
李晏冷哼一声,“下了这样的杀手,不取我的性命是不会罢休了。”
众人在一旁小心恭谨的立着。李晏是真动了怒的,然而他方说完这一番话,身子便开始微微晃动。
众人都低呼:“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