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说完，忽然从莲池桥下匆忙跑来一蓝裙侍女，“扑通”一下跪倒在莲池桥正中间，语气亦是慌忙急切的。
“三皇子，九...王爷，大皇子在...在宫牢里自缢了！”
九王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怎么会？方才我还去瞧过他。”
李晏亦是立刻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那蓝裙侍女仿佛是被吓的，言语更加不连贯：“刚刚，奴婢..奴婢...准备伺候大皇子用饭，取了饭菜回来...回来就...看见大皇子...他...自缢在宫牢木栏上了。”
李晏皱紧了眉头，低着声音道：“这件事有异，权且不要声张。”
蓝裙侍女连连点头道：“三皇子放心，奴婢定然不会下去胡说。”
李晏极轻了点了点头，眯了眼问她道，“中间可有什么人去过？”
蓝裙侍女抬起头飞快的望了李晏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回三皇子的话，奴婢只在取饭回来时于宫牢前...看见过穆贵妃与二皇子。”
九王爷急切的走至蓝裙侍女前，“看清楚了？确实是穆贵妃与二皇子？没有其他人？”
侍女好像终于镇定了下来，听了九王爷的话，当即直摇头，晃的耳朵下坠的绿坠子荡的飞快。“回九王爷的话，奴婢只看见过穆贵妃与二皇子。”
又生生的停下摇头的动作，耳朵下的绿坠子却依然晃动着不停。“奴婢觉得...奴婢觉得...”
李晏斥道：“什么话当着九王爷的面是不能说的！”
蓝裙侍女吓的连着面贴地磕了两个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回三皇子的话，奴婢觉得穆贵妃和二皇子行迹匆忙慌乱，连奴婢给他们请安亦是像没有听见一样。”
连翘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穆贵妃与二皇子？她刚才还见过他们。若是他们做的，这时间点也押的太准了，她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去宫牢里杀了大皇子？
没有这样快。从穆贵妃住的明溪殿去往宫牢时间要比明溪殿到潮汐殿的多许多。她不过回殿没多久，这宫女就过来潮汐殿前的莲池桥上禀报。从宫牢到莲池，这时间可不短。
一定有问题，她不觉皱了眉去打量这蓝裙宫女，她依然恭恭敬敬低着头，两只手并拢放置在曲起的膝盖处。
侧面有些眼熟，仿佛她不久前还在哪里见过。
她方皱了眉头刮肠般的想着，从另一头桥上又叮叮咚咚跑来两名青衣布冠的太监。气喘吁吁地跪倒在李晏身前。
“三皇子，收押的王御医翻供了！”
“哪个王御医？”
“回三皇子的话，就是今晨指证大皇子下毒谋害圣上的王御医！”
“什么？”却是九王爷的声音。他上前一步揪住说话的较瘦太监的青布衣领。
“今晨指证了大皇子的王御医？大皇子死了才来翻供？他又说了些什么？”
较瘦的太监被九王爷吓的瑟瑟发抖。“大...大皇子没...没了...？”
他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他身旁另一名跪着的太监抖着声音接道：“他说，说是二皇子威胁了他，才去陷害了大皇子。”
连翘突然想起晨间的情形来，当时自己亦是自身难保，本就无暇他顾。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地方确实有些不对。
李晏略略抬起头，眼角微微翘起，声音却压得万斤沉重：“去通知都察院的人，子时前都召集到广明殿上。”
他表情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悲，又对着九王爷道：“麻烦皇叔去请贵妃娘娘与二皇兄。”
连翘只觉得一切都发生太突然。又隐隐有着不妥。
待到九王爷与太监侍女都走了。李晏方对着立在一旁福了身欲走的连翘笑道：“公主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广明殿里的撑天楠木柱足有两人环抱般粗，每根都红底漆上刻了赤金色的九爪蟠龙。那些龙，若是眼睛再稍稍传神些，仿佛就可以飞起来了一样。地上也是铺了软软的长毯。
穆贵妃在侍女的簇拥下迈了碎步走在波斯贡的毛毯上，没有半点声响。二皇子一脸不耐的跟在她身后。
穆贵妃一来，都察院的官员都默契的低了头。
穆贵妃拿手指上缠着的纯白丝帕轻点嘴角，侧抬起依旧年轻貌美的脸：“皇上还在养心殿里休养着，你们一个个的三更半夜里拉本宫来这里做什么？”
二皇子亦是撇着眼，对着站在他左前方一根撑天楠木柱下的李晏道：“三皇弟，有什么话便直说，做什么把都察院的官员们都叫来？皇兄还困着呢。”
言罢还真要转身走。李晏道：“怕只怕皇弟一说，皇兄便再也睡不着了。”
二皇子转了一半的身子随着他的话转了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晏低头掀了掀嘴角，对着在早候在一旁的侍卫道：“把王御医传上来。”
王御医早虚弱成一团，被两名太监推搡着跪在光明殿的波斯毯上直喘气。二皇子眉头不觉皱起来，“王御医？”
李晏只做没有听见他的话，朝跪在一旁的王御医问道：“王御医，你有什么话，当着本皇子和九王爷的面便说，有都察院在这里，没有谁敢动你分毫的。”
王御医看了看李晏，低头向他颤抖的叩了一首，“回三皇子的话。今晨，老奴受人威胁，叫老奴诬陷大皇子。”
李晏转眼去看二皇子李鉴，挑着眉毛“哦？”了一声。”诬陷什么？”
李鉴气的一甩袖摆，指着王御医道：“你什么意思？”
李晏仿佛不解：“皇兄，御医还没说是受谁威胁，又做了什么，您着什么急？”
“你...”
穆贵妃上前轻拍了拍李鉴的手肘，压低了声音道：“冷静些，皇儿。”
又两手端在胸前，垂了眼去看跪在地毯上的王御医。“既然到了广明殿上，又有这么多都察院的大人在此。王御医，本宫劝你，说话的时候，可要在你那颗脑袋上仔细想想。没的一不小心就叫它与你分了家，死了却还不知为的什么。”
九王爷抬了脚上去一步，低着眉眼道：“娘娘说话亦要注意分寸。”
穆贵妃斜了眼对他一笑，“九王爷哪里的话，本宫只是提醒提醒王御医，莫要这次翻供后，还有下一次翻供。翻来翻去的可怎么是好。”
“老奴决计不会再翻供的！”是跪在殿中的王御医，他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决绝意味。
“老奴为了一己私欲，想多苟且世上几日，便出卖了大皇子，说他对圣上下毒。”
王御医顿了顿，头低得更加低。
“其实圣上的药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苇草，全是老奴在胡说。大皇子是冤枉的。”
李晏点点头，向左右道：“都察院的人都听着呢吗？”
“回三皇子的话，臣等都在。”
李晏又是点了点头，“那王御医，你倒说说，是何人敢指使威迫你污蔑大皇子的？”
王御医终于抬起头，抬了枯瘦的手指指着李鉴道：“李鉴!”
李鉴听完便上前踹了王御医一脚。他穿得是带勾角的牛皮靴，正中腹部，只一下，便将王御医踹翻在地。他正抬了脚要去踢，被九王爷一把抱住了。穆贵妃亦是赶紧拦住他。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皇子何时叫你说谎了？现在竟然来谋害本皇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御医倒又是豁出去一般，“老奴本就没打算活得，今晨听了你的话去陷害大皇子，老奴在狱中一直都坐立不安。大皇子那样好的一个人，每日里都亲自去照顾圣上，亲手熬药。常常与老奴探讨圣上的病情。根本就不会害圣上。”
“如今我招供出来，就是想还大皇子一个清白，叫他免受牢狱之苦。”
李鉴骂道：“狗奴才！”又狠狠地盯着李晏道：“我三弟是允了你什么好处了？”
王御医摇了摇头，“人都是有良心的。三皇子什么好处也没给老奴。倒是您，连残害自己亲手足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如今我翻供了，只想您别在执迷不悟做出更多的傻事。也放了无辜的大皇子。”
李晏无限伤感道：“迟了，王御医，皇兄...已经在宫牢里自缢了”众人才知大皇子没了，个个都是惊讶异常。只穆贵妃拿纯白丝帕微微掩着嘴角。
王御医原本一脸无力哀伤，李晏的话一说完，他立刻支起腰背叫道：“自缢？”
李晏仿佛不忍提起，皱了英气的眉点了点头。
王御医突然冲起来掐住李鉴的脖子，眼睛里都充了血。
“你这个畜生！连亲手足也杀！什么自缢？事情还不是没有转机呢，大皇子怎么会自缢，分明就是你杀了他灭口！”
李鉴被九王爷与穆贵妃拉住了，众人皆没料到王御医会出此举动。李鉴因为动不了，被王御医掐的满面紫红。
九王爷先反应过来，掰开王御医的手斥道：“大胆！”
他这一斥，王御医本能的放了手。李鉴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身上的束缚一没。立刻就手狠命的将跟前的王御医闭了眼一推。
许是他手力太大，也或者是王御医太老没站稳，他跄跄踉踉的竟然一头撞到广明殿里的撑天楠木柱了。
只听“咚”的一声，有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