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在营帐外,小太监示意宛凝稍稍等待,在他进帐的那几分钟里,宛凝发觉自己的心突突的跳得飞快,那一阵阵上涌的腥涩味一直徘徊在嗓间,她的双手依旧紧紧攥住,用力到指甲已经刺痛了掌心。她抬头望着昏暗的看不到边际的天,一直以来宛凝就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女孩,她始终相信如果人尽力了,老天会看得到,可现在的她不知道了,这个局面是老天给的,这个选择是老天逼的,她不想怨,她只想知道,在如此心态下所做的一切,老天会给什么回应?自己做对了吗?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胸口涨满了酸痛感,眼眶涩涩的,却没有泪水,或许是昨日下午在山顶,已经都流尽了吧。
“皇阿玛,我十三哥已经醉了,让儿臣送他回去吧!”
突然听到十四的声音从帐内传来,惊醒的宛凝才发觉草原的夜风也是如此寒冷,她不禁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一切。
“回去吧,好好歇着,免得明日回京路上出状况。”
皇上的声音略带笑意的说道,没等多久,十四阿哥便搀扶着十三出现在视野中,看到宛凝站在一旁,十四阿哥径直朝她走来。他身边的十三阿哥虽然脚步有些凌乱,但宛凝相信,他还没醉,这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醉了,以宛凌的性子不一定能成功,不醉,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十四阿哥走到宛凝的面前,有些微喘的说:
“你还好吧?”
“呃……”亲爱的十四阿哥,这个问题让人如何回答呢?“奴婢没事,谢十四爷成全。”
十四望着宛凝,似乎要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过了许久,或许是十三的重量让他有些支撑不住了吧,他终放弃再探究宛凝的心思,将十三的胳膊往她肩上一搭,故作轻松的说:
“得,交给你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十三的重量突然倚过来,宛凝的脚下微微一抖,还好有点武功的功底,撑住十三,宛凝咬咬牙对十四阿哥说:
“奴婢谢过十四阿哥…谢谢爷成全。”
宛凝相信,在自己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听出了里面的含义,也听出了那略带哽咽的声音,那句话,或许不仅仅是说给十四阿哥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宛凝扶好十三阿哥,转身将要离开,十四阿哥站在火把的光亮中突然开口:
“要不要我…陪着你?”
宛凝抬头望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庞现在有的只是不解,十四阿哥早已将她对十三的感情看在眼里,但他却不会明白宛凝为什么要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送到别人身边,那些不能说的理由,宛凝唯有一个人承受着。
“谢爷的好意,奴婢…可以的。”
“璃儿……”
“嗯?”
“虽然我答应做你的朋友,可你今天,欠爷一个人情。”
宛凝勉强扯扯嘴角的笑容,道:
“是,奴婢谨记,今后一定还爷!”十四阿哥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她,“时辰不早了,福晋还等着,奴婢走了。”
说完,宛凝扶着始终微闭着双眼的十三阿哥往福晋宛凌的帐中走去,这一路,昏昏暗暗的,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都不知究竟是何滋味。好不容易快捱到帐前了,十三阿哥却突然站直了身子,宛凝一愣,抬头望去,那双黑亮的眼狠很的盯着她,瞬间,一直徘徊在我心间的酸楚涌了上来,宛凝无法控制的湿润了双眼,却只能拼命的阻止眼泪滴落。许久许久,俩人就一直这样对视着,宛凝甚至读不懂他的眼里究竟是什么神情,好像有不懂、不舍,也好像有着嘲笑和鄙视,终于他开口了:
“原来你要的就是这个?”
心脏猛地窒息,宛凝低下头,咬着嘴唇,福下身:
“爷请,福晋还在等您。”
下定决心,听不到十三的声音绝不起身。俩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许久之后,十三阿哥终于转身往帐篷走去,宛凝站起身,不敢抬头的跟过去。直到帐前,十三阿哥站住,宛凝上前挑起门帘,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十三阿哥到!”
十三阿哥站在门边,始终没有往前迈一步,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宛凝抬头看过去,十三的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屋内,怎么会呢?平时那双深邃、明亮的双眼哪里去了?望向屋内,宛凌原本端坐在圆桌前,见到十三阿哥则忙站起身,双手绞着手帕却没有说话,那双大眼睛里有的满是欣喜,看着她的神情,宛凝努力的对自己说:宛凝,你没有做错,继续下去!想到这里,她便又大声的说了一句:
“爷,夜风凉,请!”
十三阿哥被宛凝的声音从那个他神游的世界拽回来,掉转头望向她,然后从她身边走过,用细如蝉丝般的声音对她说:
“如果这是你要的,爷赏你!”
说完,他便大踏步的走进帐篷,宛凝的手颤抖得猛烈,放下那帐帘,跟到他和宛凌身边。在离开的这段时间,未央已经按吩咐将一些小菜摆上了圆桌,还温着一壶酒,那对高高的红烛还在那里醒目的摆着,宛凝上前将火盆里的炭加好,再将帐篷窗户的帘系好,一边往红烛那走去,一边对宛凌和十三阿哥说道:
“爷,这是福晋从下午便开始准备的。福晋说了,晚上的赐宴爷一定会多喝几杯,应备点解酒小菜,免得爷明天起来身子不适。”
说完,宛凝来到桌前,用颤抖的双手亲自点燃了那对红烛,耀眼的红色和刺眼的光亮让她的心狠很揪痛,蜡油滴到手上都察觉不到。转到俩人面前,宛凝拉着十三阿哥和宛凌坐下,给他们斟满酒杯,福福身,用身上最后一点力量说:
“奴婢到外面去候着,福晋有需要就尽管叫奴婢……时辰不早了,请爷和福晋早些……早些安置。”
说完,宛凝转身快步走出帐篷,毅然的放下那道门帘,将室内旖旎的温暖阻隔。她无法想象现在的他们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对方,无法想象那温馨的画面,更无法想象那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宛凝快走几步,扶着帐外的旗杆,再也无法压抑胸间的那股温热,它已经跃跃欲试,垂下头,一口鲜血吐出来,伸出手,想要借以它的温度来温暖自己,可那鲜红到刺眼的液体却让宛凝浑身颤栗起来,无法自抑,她蹲下身,双臂用力的抱住自己,埋首于膝中。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又究竟在做些什么?宛凝压抑着,可压抑的痛就仿佛千万只虫子在身体里爬,它们在啃噬她的肌肉、骨骼和心,闭上眼,已经感觉不出自己,这个夜晚,宛凝彻底失去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