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有不少人识得这是府尹的公子,不由得支起耳朵听。八卦乃人之本性,难得有如此秘事,不管是真是假,都足以调起大家的胃口。
府尹公子张青平涨红了脸,其实柳寒风说得并不尽然。当初在南山书院相识时,因柳寒风的性子不讨人喜,于是张青平拿他清秀的长相来嘲笑,谁知偏偏让书院夫子听见,误会了张青平,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文人墨客都擅长耍嘴皮子,而柳寒风尤其厉害,在南山书院时一众书生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今日只有一个张青平。平日里两人见面柳寒风都要讽刺两句,现在张青平自己找上门来,柳寒风就更加不客气。
“张师兄是什么人啊,堂堂府尹的公子,断个袖有什么了不起,情急了就动手撕衣服了。柳某不过是一介穷酸书生,可没几件衣服,经不起张公子的嗜好,所以张公子可否看在同窗之谊上,把您的目光放别人身上。兰都美男如云,就是今日这金玉堂都有不少秀色可餐之人,张公子您有多个选择。”柳寒风摇着毒舌,喷洒毒液,直把张青平损的体无完肤。
大堂上不少人听到柳寒风这样说,都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往后退去。
张青平气的脸色紫涨,认识柳寒风开始,自己就没有一次斗嘴赢过他的时候。现在声誉受损,张青平也不顾得挽回,恶毒的开口,“柳寒风,你来兰都又是参加秋试的吧,可真是屡败屡战啊。想当年南山书院里夫子无一不看好你,尤其是在师傅眼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人,不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知你年年不中,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柳寒风又是一大口酒,“如果我能气的师傅活过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张青平显然低估了柳寒风的脸皮之厚,不过怔了一下,又立刻反驳,“师傅若是得知你与烟花女子来往过密,有辱斯文,就算气活了也能再被你气死过去。”
柳寒风目光阴冷,“柳某不过是填词而已。何来有辱斯文一说?烟花女子又怎样,就算堕入风尘又如何,她们哪个是自愿的?天灾人祸,遇人不淑,她们不过是被命运挟持的可怜人而已。柳某也是同病相怜,况且柳某填词也是自力更生,比张公子寄食在家要好得多吧!”
“寄食在家?柳兄确定这不是你嫉妒之说?要寄食,也得有家才行。啊,对了,柳兄不是回家奔丧了吗,怎么样,你那敬爱的兄嫂可给你留了什么啊?”张青平迅速反驳。对于文人来说,唇枪舌战是每日功课,骂人向来不带脏字,向来喜欢揭人伤疤,凡事都要斗上那么两句,没理也能叨出三分理来,这也是为什么武人不愿和文人打交道的原因。
“柳某以前就发现,张兄似乎对别人的家事特别感兴趣,尤其是自认为比不上自己的人,这可是个好习惯啊,张兄可要继续保持下去。”
张青平还要说什么,身后的宝蓝袍子的男子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了,于是三人在离柳寒风颇远的地方落座。柳寒风自顾自的喝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尹君伊瞅瞅这个,望望那个,看两人似乎不打算再吵了,也只好继续吃饭喝酒。可尹君双却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尹君伊无奈,唤来小二,打算先结账。
“柳兄最近似乎混的不怎么样嘛,喝酒都要这位小兄弟请,小弟府上正缺一个账房先生,一月银钱虽不多,却足够柳兄的酒钱。都说凤凰择木而息,怎么样,柳兄可有兴趣?”那边的张青平不甘寂寞,又开口挑衅。
本来已打算离开的尹君伊又迅速坐回到椅子上,歉意的拍拍尹君双,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柳寒风端起酒碗,无不讽刺地说,“多谢张兄美意,柳某无意张府。且不论柳某是不是凤凰,你张府也不是那梧桐木。要是张兄缺账房的话,身边不久坐着一个吗,虽然曲兄四和十不分,曾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样的名句念得似是而非,不过算账还不是问题的。”
坐在张青平身旁的宝蓝袍子的男子正是曲腾飞,当年和柳寒风,张青平一样都是南山书院的学生,只是说话含混不清,没少被夫子批评。
曲腾飞尴尬极了,其实从他进门看见柳寒风开始,就打算不在柳寒风面前开口说话,省的嘴笨丢人。没想到就这样也没逃过柳寒风的毒舌。
今晚本是张青平做东,请同窗的曲腾飞,李尚书的小儿子李建来金玉堂喝酒。只是张青平见到柳寒风就忍不住奚落两句,谁知仍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能自己在座位上气闷。
李建是武人,舞刀弄枪还比较在行,但听文人的唇枪舌战就晕乎乎的不知所云。见同来的张青平和曲腾飞气闷不说话,也知道是受了柳寒风言语上的欺负。李建长得五大三粗,很没脑子,也不多想,猛地站起身走到柳寒风身边就是一拳。
柳寒风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打飞,大堂里食客尖叫着四处躲避,却没人跑出去或走上前拦一下,都是远远地看热闹。金玉堂里的掌柜想上来制止,却被众人拦住。
柳寒风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了不少的酒浆菜汁。他伸出手擦擦嘴角流出来的鲜血,目光冰冷的盯着李建,两片薄唇迅速开合,“这不是李尚书的小公子吗,听说被人尊称为兰都猛虎。今日一见,大开眼界啊,什么兰都猛虎,看来不过是别人看你你老爹的面子捧上去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来看了。”李建怒吼一声,伸手抓起柳寒风的衣襟,又是一拳。
柳寒风是个不知道收敛的人,别人越是欺负她,他就越是不知道服软。就像此时,张青平和曲腾飞怕事情闹大,都上来拦着,只要柳寒风道个歉,此事也就过去了。谁知柳寒风呸出嘴里的血,恶毒地说,“我一个手不提肩不能挑的书生都能接你两拳,兰都猛虎?是兰都病猫吧!”
李建的“兰都猛虎”虽是别人捧上去的名头,但他自己也还是有些能耐,光凭那膀大腰圆的体格就很有说服力。刚才的两拳是他没出全力,不然柳寒风怎么也得掉几颗牙。这柳寒风完全不知收敛,把李建气的怒吼连连,又要扑上去打。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以为尹老将军回朝了你们这些人就有人撑腰了?觉得自己老爹和尹老将军交好就能在兰都称霸了?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告诉你们,这不是太平盛世!想活着,就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总会有人拿你第一个开刀!”柳寒风双眼通红,状若疯癫,显然也是气得不轻。
尹君伊震惊的看着他,虽然她一开始就知柳寒风有才华,只是没想到他看问题如此深刻。不由得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把柳寒风收到自己这边。
李建气的胸腔都要炸开,挣开张青平和曲腾飞,就朝柳寒风扑去。
尹君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位客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伤了大家的和气?”一声温润的嗓音响起,一身青衫的男子缓步从二楼走下来,与话音同出得,还有一道残影。
众人仰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