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飘泊的浪子,不管他流浪到何方,心中总是珍藏着一个温暖的角落,支撑他度过每一个孤寂难捱的夜晚。
这一处温暖,便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家。
家是永远的温柔港湾,就像是漆黑冷清的海上那一点微亮的灯塔,虽然遥远,心中总能升起一丝温暖的慰藉。
在这紧急的时刻,我很庆幸,自己还有娘家人可以依靠。
顾元轩听我讲完上午发生的事情,拧着眉头,沉默许久,只轻声问了一句:“燕儿,你还好吗?”
他没有怪我太不小心,中了小人的圈套,也没有问我其他人的反应,事情有多么严重,他只是关心我心里的感受,只是关心我难不难受。
乱如麻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意,我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还好,多谢爹爹关心。”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你确定,秋澜宫里出现的,并不是真的月影?”
我又细细回忆了一番,郑重点头:“我能确定,尽管那人学得惟妙惟肖,可我深信他并不是月影本人。”
他脸色凝重起来:“月影这么久也没出现,也许已经被困在某个地方,动弹不得。”
我心一沉,黯淡道:“皇上现在已经不再信我,无论我怎样劝说,他始终抱有很大的怀疑,冷漠无语,拂袖而去。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爹爹了,请你帮我寻找月影的下落。”
他轻声安慰:“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尽力救他的。毕竟他从十五岁起便追随我出征打仗,血雨中拼死搏杀到现在,感情自然深厚。这孩子习武练兵异常刻苦,是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这些年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干儿子,有心栽培。如今他出了意外,我心里也不好受,自是尽全力帮他。”
我坐直身子,扭头看看左右。
小贵子立刻会意,招了招手,将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都带了下去,自己守在殿门口小心观望。
此时大殿里别无他人,我凑近顾元轩,悄声道:“月影的失踪,也许同刘家有关……”
他一蹙眉:“宰相刘致远家?”
我回忆着秋澜宫里婉儿的失常,点点头:“他女儿刘婉儿去云天之端治病,三年后回来,竟然武功高深,深藏不露。由她介绍入宫的神医李云鹤也是十分可疑,身份不明不说,他献给皇上的药丸有大量的迷幻作用。服用了一个月,皇上入瘾已深,简直一刻也离不开这药了,也就是说他离不开婉儿跟李云鹤了。他们两人又是从刘府出来的,此事如此蹊跷,一定同一家之长的刘致远脱不了干系……”
听我这样一说,他脸色大变,更加凝重:“这样说来,刘致远确实颇有嫌疑……”
我垂下眼睑,蹙着眉,沉声道:“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有想清楚……”
他已经会意,接过话去:“刘致远位居宰相之职,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达到了一介凡人所能渴求的权力巅峰,再无他人能比,享尽荣华富贵和凡人的追捧拥戴,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企图欺君犯上,控制皇上……”
我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除非……”
话未说出口,两人脸上皆是一惊,久久未再言语。
历史上并不存在真正永久的王朝,有的尽是往复迭起的权利浪潮。
已经有太多盛极一时的王朝,落败之时一夕被叛臣贼子推翻,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最终被时间的车轮,无情地碾碎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虽然大燕王朝强大倨傲,根基稳固,就如金銮宝殿一般,绚丽而庄严。
然而再强大的帝国总有衰败的时候,只要这个华丽的建筑中出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裂痕,那个小小的瑕疵就可能成为帝国轰然倒塌的祸根。
金銮殿上的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被太多人惦记着,被太多人渴望着,本身已经被神圣化。
成为宰相又如何,万人之上又如何,受尽天下人拥戴又如何,始终还是有一个人罩在自己头顶上,仍需把他的话当成金口玉言,仍需按照他的旨意行事,仍需小心翼翼伺候,唯恐丢了头上这顶乌纱帽,落入万劫而不复。
每日在朝堂上,隔着咫尺的距离,对龙椅上的皇帝叩拜行礼,谄媚奉承,心里不爽,仍要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皮囊,即使接受惩戒,也要微笑着谢主隆恩。
这一切,都凭什么?
皇帝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凭什么这龙椅他能坐得,剩下的人便坐不得?!
也许,这便是刘致远暗中筹谋的出发点。
————
安阳公主到底被人劝了下来,一个人锁在寝宫里,谁也不许靠近。
月影因为逃婚,抗旨不尊,欺君犯上,触弄天威,被判死罪,罪诛九族,明日午时天武门行刑。
冒充月影的人,死有余辜,我也不会替他惋惜。
只是牵连了月影的家人,让他们赴死,我怎能坐视不理,无动于衷?
匆匆忙忙走到殿门口,想了想又折了回去,提了一食盒点心。
外面依然下着倾盆的大雨,硕大的雨滴猛烈地冲击着地面,激起大片的水花。
小贵子撑了伞遮在头上,还是挡不住猛烈的雨势,只是走出去几步远,罗裙便被雨水打湿了大片,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冰冷万分,汗毛直立,不由瑟瑟发抖。
冒雨而行,穿过长长的宫廷,来到金銮宝殿之外时,我与小贵子已经几乎成了两个落入湖中的水人,整个的都湿透了。
守在门口的护卫只身立在雨中,不为风雨所动,坚守自己的岗位。
他们认出我来,并没有横加阻拦。
我移动着冰冷的身体,一路涉水走进去,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李公公笑道:“雨下得这么大,娘娘怎么来了这里?”
他这个问题好奇怪,我来金銮殿肯定是找叶凌风,真是明知故问,他一个老资质的太监,难道不会心知肚明?
我耐着性子道:“本宫找皇上有要事商量。”
一开口,喉咙已经有些艰涩,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受了凉。
说完,我便抬起脚,又往里走。
李公公跟上来,又挡在身前,讪笑道:“若娘娘是为了月影的事,皇上说了,没什么可商量的……”
我猛一回头,眼睛直直定向他。
他赶紧躬了身子:“老奴也是奉旨传话,请娘娘勿怪……”
我一路走,他便一路挡,走到叶凌风下榻休息的房间,他伸开双臂,挺身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了。
我心里一恼,使劲拨开他,推门而入,瞬间一股浓郁的香粉味便扑鼻而入。
叶凌风从来不会用这种香气,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人。
金色的龙袍,玫红的丝衣,从门口开始,零零落落洒了一地,一直延伸到帷帐后的那张龙床,床底一抹鲜红的肚兜,最为触目。
看来他们已是如此饥渴,连门口到床之间短短的几步路都忍不了。
越是走近,帷帐后的喘息声和呓语声便愈来愈清晰。
龙床也受不了这样的激情,被猛烈地晃动带动起来,吱吱呀呀作响。
高高吊起的幔帐,因为床上两个人的动作,而微微颤动,令人浮想联翩。
乳白色的纱帐后面,两具交织在一起的肉体,隐约可见,春意荡漾。
婉儿摄人魂魄的娇喘,丝丝扣人心弦地飘荡在大殿上空,如娇艳欲滴的罂粟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随之堕落。
叶凌风正陶醉在这一片蛊惑人的暖乡柔情中,伏在身下柔弱无骨的洁白躯体之上,被这致命的诱惑牵引而猛烈地律动着,嘴里发出难以自抑的呻吟声:“……婉儿……婉儿……”
身下的人被他火热的激情所融化,双手牢牢扣在叶凌风小麦色的背部,在律动中娇喘着道:“……皇上……你最爱的人……是谁……”
她的话还未说完,艳红的双唇便被叶凌风堵上了,他一面激烈地吻她,一面断断续续地急切回应:“……是你……朕最爱的人……就是婉儿……婉儿……”
我钦佩自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还能如此淡然地欣赏下去,仿佛床上动着的男人是别人的老公,仿佛眼前只是一部香艳的港台三级电影,从头到尾麻木而无动于衷地静静观看。
然而当他说到最爱的人时,心里还是一动,双手忽然绵软无力地垂了下去,那个装满点心的食盒便从指间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淡黄的凤梨酥,转眼滚落一地,一片狼狈。
我从来不知道,木质的盒子摔倒冰冷的地板上,竟然能激起这样巨大的声音,“哐哐哐——”的回音来回反射在空荡荡的大殿,一下惊醒了所有梦中的人。
床上两人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双双睁着惊恐的眼睛,回头瞪过来。
尴尬,瞬间在所有人的脸上写满,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暴雨激落的声音,从敞开的殿门传进来,一声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清冷的寒风伴着雨滴卷进来,殿里的空气很快变得冰冷如冰柜。
床上的****着的人,似乎被这寒气一激,终于回过神来,婉儿裹着丝巾从龙床上滚落,泪水涂满一脸,跪在地板上,颤抖着祈求我的饶恕,叶凌风却还保持着姿势坐在床上,漆黑的眼瞳对抗着望过来。
他到底是帝王,即使此时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骄傲自负的神情,仿佛狼狈的不是他,而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