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宫的夜,越发深沉起来。从窗口望出去,天空里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我已经好多个时辰没有吃药了,胸口开始有些发闷。失去父皇母后的庇护,独自在这陌生的宫廷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无力。原来皇族之间的斗争,远比我想象的残酷和复杂。
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宫殿。所谓飞霞殿并不大,因为里面并没有寝殿,而是专门用来舞蹈的一个偏殿。除了排列整齐的茶几和座位,就只有二十来根盘龙的柱子矗立在那里。大殿正中靠里面的地方,放着一只三足香炉,袅袅地冒着烟,在黑夜里看得不甚分明。
姑且一试吧。我脱下水红色的外衣,放在最里面靠右边的一根柱子后面,用在角落里找出的一架古琴竖起来支撑着,只露出一点裙角在外面。
我从身上摸出一个丹凤朝阳鎏金镂空圆球,直径不过寸余,里面满满全是香膏。这是我日常调配的,却不全是为了玩。这些香膏分好成几种。像我给雅颂的那些,就是平常用的,有些香体和润肤的功效而已。但另一些却有着不一样的作用,比如我手头这个。
我走到香炉前面,把盖子打开,炉口有两尺不到。把连着鎏金球的香膏攥在手里,我慢慢地挪动到左边门口的位置,紧贴着墙站了。目测了一下,离香炉的位置大约有十来丈远。
我手上的准头一向极好,这香膏虽轻,但是鎏金的外壳给它增加了不少分量,想来丢进香炉应该也不难。只是这天极黑,我连这香炉的位置也看不清楚,只能全凭感觉了。
屏气凝神,我手腕猛一用力,手中的金球在夜色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随着金球落入炉中,“轰”地一声,一团火花升腾而起,把小半间飞霞殿都照亮了。
大门随即被打开,十几个侍卫蜂拥而入。“人呢?”那些侍卫并不是傻子,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搜索我的身影。
“在那里。”有人看到了柱子后面的裙角。侍卫们立即向大殿的最里面跑去。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我已经趁乱出了飞霞殿,摸黑向外跑了出去。跑出二十米后,我听到后面闹哄哄地叫着:“跑了,快追!”接着就是纷乱的脚步声。
然而此刻的我,已经隐进了假山树丛之中。借着夜色,迅速向远处遁去。
明日就是六皇子和北祁公主的大婚,何况北祁的送亲使臣还在。这个时候,他们势必不敢在宫里大肆搜捕。我只要尽量逃得远一点就安全了。
最要命的是我身上的毒。我出不了皇宫,不管被困在什么地方,都会很快毒发。现在唯一的指望是尽快在大昭宫里找到雅颂他们的居所,也许御风会有办法帮我。
环视四周,确定了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决定去栖鸾殿试试。四年前我和母后来的时候,东曜就安排我们住在那里。这次雅颂来此待嫁,安排在那里的可能会比较大些。
一路疾奔,我除了胸闷,头也开始发胀,脚步开始不稳。栖鸾殿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咬咬牙,我憋着一口气,低着头向前冲去。
好容易跑到殿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吓了我一大跳。对面那人比我吓得更厉害,张口就要高呼出声。我一急,挥手劈向他颈后。
倒了,没有一点抵抗。是个老太监,瘦瘦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可能正好起夜路过此处,也真够倒霉的。要是在这里冻一宿,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我蹲下身子,想把他拉到室内去。可当我凑近他的时候,看到他颈上跳动的血脉,突然有一种想撕裂开,让血喷溅出来的冲动。
毒发的症状出现了,我赶紧退后几步。原来“夺命修罗”是一种麻痹神经的毒药,浓重的血腥味能缓解毒发带来的种种不适。不敢在他身边久留,我将殿门推开一条缝,闪身跑了进去。
在烛台上摸了一把,没有烛蜡滴下的痕迹。看来这个宫殿最近都没有人住过,我扑空了。狼狈地在地上坐下来,我脑海里不断显现出那个老太监跳动的颈动脉。这是对鲜血的一种极端渴望。
症状越来越明显,我呼吸急促,头脑发胀,整个人都快要炸裂开来。如果此刻身边有任何的活物,我想我都会控制不住撕裂它。
理智告诉我,这个空置的宫殿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避难所。没有人来,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忍受毒发的痛苦,不至于做出可怕的事情。
可是我越来越难受了,不知道还能撑得了多久。也许等不到明天天亮,我就会默默地在这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