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心不在焉的又何止自己一人,在莫迟第四次弹错的时候,天下终究还是忍不住笑道,“今日是怎么了?把琵琶放下吧,陪我说说话。”
莫迟赧然,只得把琵琶递给宫女,坐到了天下的旁边。
自那日两人在宫中初见后,天下便求得阳瑞让莫迟自由出入龙轩殿,时常陪自己说话解闷,两人也越发的亲近了。
有这么一个让她一见如故的人,阳瑞也放下心来,起码这样,在皇宫中的她不会太过孤单,而这个皇宫,也不会让她觉得那么讨厌了。
“这般心不在焉的,究竟有何事?”看到莫迟果真不似往日那般,天下也不禁有些担忧。
莫迟抬头看向她,犹豫着,刚要开口,却又强笑道,“没什么事。”
她的犹豫和心事是那般清晰的写在脸上,她说没事只让天下越发的觉得事情的严重。
“如若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可若真把天下当朋友,有什么心事自当说出来,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烦心。”
听到天下的话,莫迟柳眉微蹙,似是在思忖着什么,而后抬眼瞟了瞟身后的宫女太监,面有犹豫之色。
天下看懂了她的意思,“你们先下去吧。”
“是,”一众人都已退下,天下开口笑道,“什么事还要避着众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莫迟沉默了数秒,开口道,“莫迟虽身在皇宫数年,可宫里人勾心斗角,也实在没有可以交心的人。虽相识不久,可莫迟是真心把成姑娘当朋友看的。如今这事,莫迟实在是烦心难过的很,同姑娘说说也能好受些。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莫迟这般,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听到这话,天下果然吃了一惊。旋即,又忍不住笑了,也就是莫迟这般通透的人,不然哪个姑娘家会当着别人说出这样的话?
“是因为一个男人吧。”天下笑问。
一抹红晕爬上了香腮,莫迟闻言低头不语。
“原来果真是因为相思,我可认识?”
天下的语气里并没有笑话的意味,莫迟依旧红着脸,道,“姑娘不要逗我了,那个人你也认识的。”
“哦?”天下闻言来了兴致,“让我猜猜是哪家公子。”
“可是吴乐师?”平日里他们经常合作,许是日久生情也不一定。
莫迟闻言摇了摇头,一张脸深深地低着,看不清神色。
“可是文丞?”文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是都城中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莫迟可能也不会例外。可刚一问出口,刚刚看到的那两句话又蹦入脑海,搅得自己心神不宁,天下不禁懊恼。
莫迟闻言毫不犹豫地摇头。
天下正欲再问,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泽国的皇亲、战场的枭雄,那日在天香楼,那个认真的聆听台上女子歌唱的高大身影。
“难道是四王爷——上官阳城?”天下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想。可看到低头的女子忽然没有了声响和动作,心里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美人自当配英雄,莫迟,你的眼光不错。”天下忍不住赞道。
可莫迟却抬头,泫然欲泪,“是莫迟僭越了。”
天下闻言却摇头,“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妨告诉你,在我看来,王爷对你也是有情的。”
谁知莫迟却淡淡地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天下这下更加狐疑,“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你又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莫迟闻言叹了口气道,“自古便有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天下的美人千万,我只怕王爷的爱,也终究是昙花一现。”
天下闻言宽慰道,“王爷外表冷酷,用情更当专一,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情,如若恋上你,自会是一生一世的。”
莫迟却摇了摇头,“莫迟恐怕没有那样的福分。近日听说王爷将一个绝代美人带回了府中,有求必应,宠爱有加。莫迟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王爷,可却终究说不出口。毕竟,就算他说过喜欢我,我也终究算不上是他的什么人。故而也只能,自己烦忧。”
天下闻言才明白她的心结,劝道,“既是你和王爷真心相爱,有了心结,便要去解,起码,在听到他的亲口回答之前,你应该相信他。”
莫迟闻言却落泪了,“莫迟何尝不想相信他?可莫迟只是宫中一个小小的乐师,他贵为泽国的四王爷,就算是真心相爱又能怎样?恐怕这一生,莫迟都无法得到名分,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和王爷在一起。”
“谁同你说的?”天下闻言道,“乐师又怎样?两情相悦的感情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既是你们真心相爱,便去请皇上赐婚,王爷如若能给你名分,自能证明他的真心,那些风言风语,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莫迟闻言,抽泣声渐止,面有难色道,“莫迟哪有那个脸面让王爷去请旨赐婚?那样岂不是让王爷看轻,又会把我看做是什么样的女人?”
天下心知,莫迟的不安都是源于自己同王爷的感情没有保证。恐怕也只有皇上赐婚,早日给她一个名分,她的心才会放下来。
只是,一向乐观大度的莫迟,何时变得这般没有安全感了?
难道女人遇到感情,便都会变得不像自己吗?
莫迟是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更是解救自己的恩人,这个忙,自己一定会帮。
“不如我去同皇上说说,只说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皇上一向看重四王爷,如若他知道,必会去问,到时只要王爷顺水推舟,下旨赐婚便是早晚之事了。”
听到天下的话,莫迟神色惊讶,却还是难掩眸中的一抹喜色,“可是,皇上…?”
“放心吧,”天下拍拍她的手,“皇上不是有门户之见的人,而且,现在他不是被我迷惑着吗?我说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莫迟闻言忙道,“没,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姑娘。”
天下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就放宽心,只要你相信王爷对你的感情,我敢保证,你们很快就能修成正果的。”
莫迟这才忍不住地破涕为笑,天下看她这样子,心里也不禁感慨,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既是自己做不到,能帮助莫迟,也好。
自龙轩殿内出来已近傍晚,莫迟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青砖铺就的宫道上,心里却是沉沉的。
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成天下果真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
何曾有人这般真心待过自己?即使是自己心心念着的那个人,不也是只把自己当做是一颗棋子吗?
可自己却利用了她。
利用她的关心和同情,利用她和皇上的关系。
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等着上官阳城给这段感情一个结局了。
要想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唯一的方法就是嫁给他。
他对王府里那个姑娘的关心的确是让自己惶恐,却是惶恐自己失了先机。
可自己的烦心与忧虑的确不是装的,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阳城,而是千里之外的池漠。
多少年来,自己梦里的新郎一直只有他一人而已。可自己能给他的,也就只有帮他一步步实现他的野心了。
如果是用自己的幸福换他的版图,这是不是最好的礼物了呢?
他一定不会不舍的,可自己,却是这般舍不得。
舍不得又能怎么办呢?真正的爱,不是给他自己最好的,而是用自己换他最想要的。
只是,牺牲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成天下的一颗真心。
“皇上已经有了废后的打算,爹爹,如今女儿想要拿起刀剑守护自己应得的了,您一定要帮我。”
自打从宫中回来,陈赫便呆在书房中,也不允许下人进来打扰。
眉头深皱,耳边却俱是女儿的声音,“我还要在皇上面前维持贤良淑德的形象,所以有些事,恐怕得您在宫外帮我。”
“现在我唯一能靠的,也许就是民心了。还好我们陈家一门忠烈,这些年来深得民心和群臣的维护。而唯一能让皇上忌惮的,也许就是这个了。所以,爹爹,您知道怎么帮女儿了吗?”
怎么帮,陈赫心中自是有数的。只是没想到,一心护主的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女儿而行此不义之事了。
可皇上迷恋上这样一个女子,终究不是国之幸事。既是能为了她动了废后的念头,日后可能会做出更多的冲动之事。
自己这样做,也算是为了江山,为了百姓吧。
这样想着,便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方叹了口气,便听到紫木敲门的声音,“爹爹,爹爹!”
“进来吧!”陈赫一见陈紫木又是一脸的气愤和委屈,不禁摇头叹气,看这样子她又是在文渊那里受了气了。
果然,“爹爹,文渊现在对我越发的冷淡了,回来后连句话都懒得和我说了!”
陈赫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自己虽然宠爱这个女儿,可紫鱼的事情也多少让自己明白,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自己实在不想让紫木的将来过得和她姐姐一样不幸福。
“爹爹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你没事不要总往文丞府里跑。你对文丞的心思朝中还有谁不知道?一个女儿家的,也不怕人家笑话,爹的老脸要往哪搁!”
紫木见爹爹话语中竟有怒气,不禁就要落下泪来,自己从小受宠,爹爹何曾这样大声的责骂。
忍不住也喊道,“紫木就是喜欢文渊,我不怕别人笑话,更不会为了爹爹的脸面而放弃自己的幸福,爹爹若真是为女儿好,就应该早日同皇上说,御旨一下,紫木便能永远守住文渊了!”
陈赫闻言叹道,“你要爹说多少次,你姐姐的下场你还没有看到吗?勉强得来的是不会幸福的,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说罢,愤怒的拂袖而去,只留下陈紫木一人哭喊。
陈赫听着身后的哭声,不禁也老泪纵横。我陈赫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最疼爱的两个女儿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呢?
一个是泽国天子、俊秀绝尘,一个是一代名臣、温润如玉。
哪一个不是自己眼中的乘龙快婿?可为什么,他们恋上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令他们神魂颠倒的一品绣娘,自己至今都未能一见。只是在生辰宴上见识到她的极品绣工。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要同时剥夺自己两个女儿的幸福?
一丝恨意已悄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