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楼来,徐君猷等人便问苏年斗,咋就现场演上**了呢。苏年斗红着老脸讪讪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呀!”说完抬脚扬长而去。众人闻语皆惊,暗道这小书僮说出话来何其雅也,苏年斗却暗自窃笑,奶奶的,再过一百年,元好问口中之语,先被自己剽窃来而已。
却说光阴过隙,转眼已是四月十八,苏年斗来到黄州城已一月有余。
吃毕早饭,苏年斗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打选得衣帽光鲜,便直奔徐府。今儿个一早徐君猷便派一小厮传话,过两天是徐老太爷八十大寿,借苏东坡的书僮德福入府帮衬一下。
原来自上次燕春楼一宴,苏年斗在黄州城已颇有文名,每逢府衙僚属家中有诗文词赋之事,便送一拜匣至苏东坡的雪堂,央求借其书僮德福去充充门面。当然,用是不能白用的,总得有几百大钱酬谢,所以苏年斗颇喜欢这差事。
苏年斗离开九宗山时,佛印给了他几贯铜钱,初时省吃俭用尚可应付,自从与海棠有了那销魂的勾当,只春宵几次,便已囊中光光。总不能跑到倚翠轩去吃白食,更何况即便海棠不计较,还有那徐大娘并龟奴们一众眼线盯着呢。恰这日苏年斗身上又银钱罄尽,一闻徐府有请,心中自是大喜。
出门前,朝云在食箩里拣了两件蒸酥果儿与他,因说道:“在那边忙起来便没个饭食,这与你当茶点罢。”苏年斗接过来道了个谢便出门了。
到得徐府,苏年斗到管事儿的那报了个名儿,便被派到书房内帮着写请柬信札,并院内寿福贴。也是合该有事儿,到了晌午头上,下人们都已去吃饭打闲了,只有苏年斗吃了两个蒸酥果儿,并不觉得饿,又想多弄点赏钱,便仍在书房奋笔写字。紧挨着书房的窗户檐是一字长廊,这廊上有一对并头狮子椅,一对负责清扫的小厮正坐在椅子上插科打诨。
他们自说话儿,却没防备隔墙有耳。
苏年斗刚上手写一斗大的“寿”字,忽听窗根下叽叽喳喳有人低声说话,他便竖耳听了听,只听其中一个小厮道,“喂,徐福,你知道吗,昨晚个儿我去老爷书房打扫,无意间发现一件怪事儿,就在那书架上有个青色缕花翡翠玉麒麟,平时老爷是绝不许人动的。我见左右无人,便想取下来玩耍一回,谁知使了好大的劲儿,怎么也取不下来。后来我一生气,使劲向下一拍那麒麟头,你猜怎么着,那榻几旁竟露出个小门,吓得我赶紧胡按几下,才又把那门关上。这事儿你说怪可不怪,你却莫要对别人说出去,让老爷知道了,可扒了我的皮。”
又听那叫徐福的小厮道,“三财,你这算啥,你猜我听说咱老爷手中有件啥子宝物,叫什么明月剑,不过光有剑还没啥新奇的,最奇的是这剑的剑鞘,据说是海中人鱼之鲛所做,若得到这剑鞘之后,便可呼风唤雨,招来天兵天将呢。”
那三财不屑道,“胡说,哪来的天兵天将,还不是编排出来的。且不说这个,嘿嘿,前个儿九姨娘叫你去给她理花圃子,可知又被带进小暖阁子里亲嘴胡弄一回罢,你且说说,人道九姨娘是只白虎星,那儿地果真无毛吗?”
徐福啐了一口道,“你找死呀,说这些子事,若让人听到,我还活不活。你这鸟人,就一张封不住门的死嘴,早晚死在这张嘴上。快走罢,再过会儿老爷来了,看咱们在这偷闲,又是一顿好骂。”
苏年斗在室内偷听,心道,“这老婆娶多了果真要不得,说不定哪个便给你来顶绿帽子。这徐君猷也是一大把子年纪了,非弄了十几个小妾,唉,奶奶的,这齐人之福不知是个啥滋味,左一个,右一个,啧啧。对了,他们刚才说有秘室,还说剑鞘,这世上莫非真有剑鞘不成?”想到这儿,他的贼眼便向那紫檀书架上望去,果有一翠玉麒麟在顶阁子上放着,苏年斗见左近无人,便搬了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去拨弄那玉麒麟。
他把麒麟头使劲向下一按,只听榻几旁“咔”地一响,露出三尺见方的一个小门。他从凳子上跳将下来,在那小门处向里张望,里面黑乎乎的,隐约可见有一胡梯向下。苏年斗此刻好奇心剧涨,哪还管它会不会被人发现,一伏身,便钻了进去。
进去后贴着墙壁一阵乱摸,果摸到一块凸起物,他使劲一按,身后的小门又“咔”的一声合上了。这时胡梯中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苏年斗扶着墙壁向下走去,到得实地,转过一个弯儿来,便见不远处有一光亮。沿着那光亮再向前,不一刻,他寻到一个很大的秘室,再看那亮光竟是从秘室顶上一个天窗透下来的,天窗离地约三丈多高,也不知是开在这徐府何处。
苏年斗在秘室中踅了几个来回,着实发现很多好东西,光装金银珠宝的箱子便有十几个,他想贼不走空,又不能被徐君猷那老家伙瞧出来,便从一箱子底上抓了一把珠宝,也不论是何物,胡乱塞在怀中。又打开几个大箱子,却发现里面全是各式兵器,亦有火药硫磺之物。苏年斗心想,这徐君猷莫不是想造反不成,藏这些个东西在家里,若被发现还不满门抄斩。
正琢磨间,忽听胡梯处传来“咔”的一声响,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这可吓他出了一身白毛汗,恰巧刚才发现有两只空箱子,他便随便打开一只,一猫腰便钻了进去。刚轻轻扣上盖子,他便听到有人走进这秘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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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年斗在箱子里竖耳细听,脚步声似不止一人,果然,他听徐君猷先开口道,“怎么样,那秃驴还未有消息吗,你确认剑不在他身上?”
另一个声音回道,“当日劫走他,问他所需何物,那物拾都是我帮着拾掇的,每一件都细细细查过,除过一把黑铁尺子,并未见有何明月剑。”这声音一入耳,苏年斗便觉得恁般耳熟悉,说得几句,忽恍然大悟,这不是晁大叔的声音吗。这么说,他们口中的秃驴是佛印老和尚了,难道晁大叔和这徐君猷还有何勾当不成?
只听徐君猷又道,“凭我们之力欲成大事,没有明月剑之助,无异于蚍蜉撼树。这大宋朝虽已烂成一堆鼻涕,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有神物相助,我们才能一战成王。”
那晁盖又道,“这明月剑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厉害,可穿越古今,呼风唤雨不成,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虽见过不少神兵利器,但不过吹毛立刃,削铁如泥而已,这似乎有些近妖法巫术,不足为信吧?”
徐君猷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们宁可信其有,即便没有,我们也要造一个有出来。你不闻从来改朝换代,皆有异兆出现,即是大宋朝开国,亦有一个锦囊莫名出世,里面装着一块木条,上面书写着‘点检为天子’几字,想这不是凭空造出来的是什么。前数日我故意在燕春楼说所佩之剑为明月剑,便先造个势,待时机成熟,就是一块烂铁,我们也把它说成是神物了。”
晁盖又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宋大哥那边已经开始暗中筹备,约好日期咱们一同起事。”
徐君猷道,“不急,这非是朝夕之事,必谋后而动。我上次说,那佛印已留着没什么用了,你为何不把他杀了?”
晁盖道,“佛印已遁迹山林,与世无争,只去修他的佛法了,我们又何必多造杀孽。况且我们起事反宋,亦是杀坏人救好人,佛印生就的菩萨心,怎么可以说杀就杀,明月剑一事本已冤枉了他,若我们再干出此等之事,还谈什么拯救苍生于水火,不是与那暴吏贪官并无二样了。”
徐君猷尴尬地嘿嘿一笑道,“我只不过怕耽误大事,又怎会如此心狠,你即如此说,此事就作罢。你这次带了多少银钱过来,尚有两只空箱子,都放在里面吧,以备起事之用。”
晁盖回道,“这次从张大户那共得钱二千贯,一部分藏之深山,一些珠宝金银可随身携带的,全在这里了。”说罢,苏年斗便听二人向着自己藏身的箱子走了过来,他心中叫苦不迭,自己若是被发现,还不立刻被灭口。一着急,他便不管不顾了,只从里面死死拉住箱盖不放。
那徐君猷走到苏年斗藏身的箱子,拉了几下盖子,却没有拉起来,便道,“大概日久潮湿,腻住了,且放到另个箱子中吧。”说完便是一阵翻箱倒柜,乒乒乓乓归置东西的声音,苏年斗在箱中长出一口气,暗呼侥幸。
归置好东西,二人又闲聊几句,便走出秘室。苏年斗听外面确已无人,这才从箱子中爬了出来,略透了透气,便也趁书房无人之时,偷偷从胡梯溜出秘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