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恺兄弟领兵出城是三天后的事情,听说魏军这次真得纠集了百万大军,每队由一名将军带领,浩浩荡荡地从北方直接南下。界城守军怯敌,不曾交战即投降,魏军兵不血刃地攻下了界城,打开通往南宋国的门户。
南宋精锐尽出,文恺大将军面对强敌摆下对峙的阵势。百万魏军对几十万南宋军,单从数量上看魏军就有压倒性的胜利,南宋国危如累卵。
舒洁予默默坐在营帐里,人虽然没出门,前线的战状却由香儿无时无刻地汇报给她,以供分析思考。她不是纸上谈兵的秀才,她需要第一手资料才能做出及时的判断,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绝不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
从早晨到黄昏,传进来的战报都很不乐观,魏军用兵如神,南宋军陷入艰难的拼杀当中。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战场上的传令兵突然满脸是血地骑着战马闯进了他们驻守的后防营寨,从马上摔下来,声嘶力竭地叫着要见督军大人。
舒洁予掀开帐布,从营帐里快步出来,面沉如水,不等传令兵开口,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快说!”
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转达最新战状:“文大将军和几名副将被困在战场,朝奉郎失踪!督军大人快派援军出去支援!”
文沛在战场失踪?舒洁予唇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若是让他就此冠冕堂皇地消失,倒不失一件美事。只是这种危急关头,如果公报私仇,连她都要葬身在此了!
香儿一听要舒洁予派援军,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小姐,打仗这种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算了,你见不得血腥,还是避避吧!”
舒洁予闻言一挑眉,眼睛扫过周围一圈围上来的士兵,听说战场上如此凶险,有血性的士兵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也有畏头畏脑闪闪躲躲的,人人都看着包围圈中心的督军大人。但见寒风凛冽中,年轻的督军身形纤瘦长袍飞扬,真正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秀才,众士兵都在心里喟叹,这样的督军怎么上得了战场喔!
身为花木兰的时候,第一次率领军队众人也是以如此眼光看待她,舒洁予见怪不怪。命令香儿取了一副铠甲穿在身上,在众人惊愕诧异的目光中,把兜鍪郑重地戴到头上,只露出一张白净面皮,明眸流转,温柔如水的眸光登时变得箭一般锐利,厉声喝道:“还不集合队伍,随本督军披挂上阵!”
惊愕万分的士兵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牵马匹穿战衣,熙熙攘攘乱成一团。
舒洁予昂首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胄甲森寒,深沉的目光静静投射向远方,脸上的神色祥和淡定,仿佛历经血与火考验的武将,身上自有一股因战争磨砥而沉淀下来的沉稳。
她坐在马背上的这一刻,姿态从容目光深沉,看起来竟象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沙场老将,看着就让人不知不觉地由心底升出深深的敬意和畏惧。
“南宋的儿郎们,我们走!去把魏国狗杀个片甲不留!!”振臂一呼,群起响应的声音响彻天宇,直把大地都撼动,舒洁予勾唇微笑,鼓舞军队的士气,她最拿手。
留守营寨的骑兵首先冲出寨门,接着是连绵不断的步兵,口号声惊天动地,整齐的脚步踏得震天响。舒洁予手执红缨枪冲在骑兵的最前头,眼里燃烧着重上战场的兴奋之色。
滚滚烟尘远去,香儿站在寨门口往外张望,眼睛里充满了焦虑神色,小姐装男人扮文官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象名武夫一样,提着红缨枪上战场啊?那可不是开玩笑,是真正要见血的!小姐如此柔弱的女子,看见血腥就会晕倒,更何况杀敌!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杀到最前线一看,战马搅起的烟尘蔽日,场内一片混战,都看不清楚谁在杀谁。舒洁予抬手阻止士兵上前,观察了一下战场,命令小股军队上前撩拨敌人,大部分精锐埋伏在险要的地势,待军队把敌人引来,一起杀出围剿歼灭之。
遇上个别漏网之鱼,舒洁予难掩兴奋,执枪与之交战,精妙老到的招式虽然犹在,无奈孟小姑娘的臂力实在太弱,好几次险险划过面门,差点毁容。最后一名走投无路的魏将一锤击在她的胸口,虽然坚固的铠甲卸去他三分力气,舒洁予仍控制不住胸口的血液翻滚,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来。
惊见督军受伤,军队的阵脚顿时有些混乱。舒洁予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沉着命令稳定军心。
外围的敌人歼灭了几层,困在敌阵中的文恺这才缓过气来,仗着神勇,蛇矛左突右刺,从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他的亲兵护卫队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为他抵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暗招。
文恺冲出层层包围,一眼看到控辔端坐在战马上的少年督军,目光沉着,脸色苍白如雪,骑在马上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刮下来。文恺看了无端生气,打马上前,一把揪住舒洁予的衣领,怒声质问:“文沛呢?他跟我在里面失散了,你没有带人去找他,还坐在这里看戏?!”
舒洁予的士兵连忙为她辩解:“文将军,不是的!督军大人杀了不少敌人,都受伤了……”
文恺没有听到重点,闻言反而提高了声音怒吼:“早说过这小子不行!文官哪能上战场?!真是晦气!”
舒洁予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去掰他的手指,只是抿着失去血色的唇,目光从文恺凶巴巴的脸上移向烟尘蔽日的战场,轻轻吐出两个字:“鹰阵!”
文恺一愣,浓眉紧锁:“什么?”
舒洁予看也不看他,目光清冷地望着远方:“魏军这次摆的是鹰阵,你杀进鹰的腹地,任你左冲右突,有左右翼军的保护,阵势就可保持不乱。我剿了鹰的左翼,你才可从腹地突围出来,我这样解释,文大将军可听明白了?”
文恺瞳孔微缩,目中精芒闪过:“你懂得排兵布阵?”
舒洁予冷冷一笑:“文将军未免太小看人。”
文恺不由地松脱了手,定定地看着她,忽道:“朝奉郎生死未卜,我若再次进入,要如何做才能破了他的阵?”此话一出身边的护卫队立即疾呼:“将军!!”
文恺举起手,阻止护卫队发言,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舒洁予扯起唇角,嘲讽一笑:“我只知道要破鹰阵,必毁鹰眼。鹰眼所处,是领军主帅的地方,文大将军,你想凭借一人之力,对抗魏军的千军万马吗?”
文恺又拧起了眉,担心归担心,他可不想做愚蠢的送死行径。一人抵抗万军,说起来轻松,真正做起来,只怕你连对方的战旗边角都没摸着,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舒洁予望着茫茫烟尘,轻声地笑出来:“老鹰护翼阵,真是久违了,看来,是遇到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