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魏国皇帝不顾朝中大臣的劝阻,命洛冰玉挂帅,另一文臣督军,点兵五万,浩浩荡荡开往柔然战场。
为灭柔然,皇帝誓不罢休,果然如洛冰玉当初所言。
舒洁予所在的军营被点到,骑兵作为马前卒,她为骑兵队长,直属洛冰玉麾下。秦书盈因箭术出众,编入弓箭手队伍,属于步兵行列。夏佟瞳和文沛没有被特别关照,一起编入队伍奔赴战场。
各个军营的士兵从不同的方向赶往柔然,在边境处汇合。洛冰玉下令安营扎寨。
柔然亦在对面排开阵势,远远眺望,旌旗密布,人头攒动,时有骑兵进出营寨。
第二天锣鼓敲响,两军各派人马过了过招,皆为试探之举,实力旗鼓相当。
当晚,洛冰玉和大小将领聚在主帅帐篷,商量对策。
柔然境内草原广阔,战线不宜拉太长,柔然军彪勇善战,耐力强,决战时间不宜拖太久。宜用计,速战速决。
听闻柔然这次派来的将领,其中有皇室成员,各将领之间互相有矛盾,应使反间计,从内部攻破。
隔天,洛冰玉亲自上战场,单身一骑,点明道姓纳兰皇子上阵述话。
经再三催促,纳兰皇子始上阵,身后紧跟两名随从,贻笑大方。
洛冰玉和颜悦色地和纳兰皇子交谈几句,打马回营,柔然军丈二摸不着头脑。
主帅问起交谈的内容,纳兰皇子如实应答,只是闲话家常,众人表面不说,心里实在无法相信。
接连三天,洛冰玉都在阵前闲扯淡,柔然将帅互相猜忌越来越严重。
后抓到潜入军营一名细作,搜出纳兰皇子通敌证据,柔然主帅大怒,命人看紧了皇子,不再采取他袭营的主意。
通敌的皇子,再安排袭营,不是把自家军队往虎口里送吗?
柔然内部骤然分为保皇派和主帅派,摩拳擦掌差点就要火拼。
一只信鸽及时飞至,主帅取下密信看过之后,惊呼好险,急急命令放了皇子,召集人马应对突发事件。
密信上说:“柔然后院起火,实洛冰玉奸计,魏军当晚袭营,已在路上!”
因奸细出卖情报,洛冰玉大规模的袭营计划失败,折损人马一千多人,后退几里,重新扎营。
阴沉沉的天,一如众人郁闷的心情。魏军军营横七竖八卧倒一众伤员,残手断腿,脸上糊满血迹,士兵制服滚满尘土泥浆,触目惊心。军医敏捷地游走在伤员之间,做简单的医疗包扎,断手断脚的抬到重伤员帐篷,另行安置。
失去了战斗资本的士兵,在战场上就是拖累,重伤员会被先行遣返回国。
洛冰玉站在战场前沿,双手交叉背在身后,面对着在风中飘扬的柔然军旗,一语不发。
出师不利,第一仗就遭重创,年轻将军心里很是抑郁。
舒洁予蹲在伤员中间,做着力所能及的事,给军医打打下手,止血包扎,敷草药,动作灵敏。
她率领的第五骑兵队,三百人阵亡十人,伤一百人,有战斗能力的只剩下二百人,包括她在内,所有骑兵队的成员身上都受了或重或轻的伤,只是伤势较轻的人不出声而已。
想起那些消失的熟悉的面容,再面对眼前这些痛苦呻~吟的年轻士兵,舒洁予心里一阵黯然。
默默哀悼死去的人,庆幸,自己还活着。
步兵打的是头阵,袭营的时候拼的都是近距离肉搏,若是远程冷兵器战斗,漫天的流矢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她是提着脑袋上战场啊!
“少将军……”舒洁予走向洛冰玉,被洛冰玉身边的副手阻止。
洛冰玉瞅见是她,挥手让副手退下。
舒洁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他心里不好受,她也是堵得慌,想找他说说话。
“什么事?”洛冰玉仍背着手远眺战场,姿势不变,表情不变。
舒洁予微微垂下眼帘:“少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要太难过……”
洛冰玉侧头看她一眼,脸上有些古怪:“花木兰,你是在关心我吗?”
舒洁予头垂得更低:“我没有别的意思。”
洛冰玉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是在难过,我经历的战事没有成百,也有几十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舒洁予有些尴尬地笑:“原来,少将军是在想事情。”
“嗯。”洛冰玉眼望远方,眸子闪动,声音低沉,“我在想,昨晚袭营的事……我们的行动可以说得上绝密,柔然军又是怎么会这么快得知,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知道这次行动的人都是我方的最高将领,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四个,我,督军,副手,还有……”
还有军师,温雅!
舒洁予脑袋轰一声,如晴天霹雳。
“不可能是军师!绝对不可能!”脑子还没想好,嘴巴已经自动自发地为温雅辩护,“副手,督军都有可能!”
洛冰玉眼神淡淡:“副手跟了我好几年,他没理由去做细作。”
“督军!督军也有可能!无缘无故派个不懂军事的文臣来做督军,皇上就是不信任你!文臣心志不坚,大多见钱眼开,谁知道他有没有被敌军贿赂……”
“木兰!”洛冰玉盯住她,轻声打断她的话,“你不是在用理智判断问题,而是在用感情判断问题!”
舒洁予仲怔,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冰玉横她一眼:“想为军师洗脱嫌疑,就去把证据找出来,不然,下一次的作战计划,军师就不用参加了!”
甩下这句话,洛冰玉带着副手走远。
舒洁予呆了半晌,迈开僵硬的腿脚,缓慢地走向军师专用的帐篷。
半年以来,温雅每个月都有一封信,却没有时间来见她一面,说是忙。他说他是魏国的芝麻小官,大事轮不到他管,那么,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温雅没在毡房,小甲说军师到小土坡上面散心去了。舒洁予又木然地走出来。
临时驻扎的这块营地,四面皆绕土坡,象一座座坟包矗立在丘陵地带。营地背靠着最大的山丘,山上长满稀疏的植被,怪石磷峋,温雅就象一株孤傲的青松,屹立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
岩石的位置很高,站在上面,往上可以远眺敌方军营,往下可以俯瞰整座魏军军营。
温雅迎着猛烈的山风巍然站立,仿佛扎根在岩石上,一动不动。
舒洁予站在岩石的下首,仰望着他。
太高了,那条清瘦的身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了。
温雅虽然对她亲切,但是从始至终,一直站在让她仰望的高度。
扑辣辣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天空一道小小的白影,滑翔出美丽的飞行弧度,飞也似地冲向了温雅站立的方向。
修长白皙的手伸向灰蒙蒙的天,即使逆着光线,那只手依然不减它的美丽。
是一只白羽红嘴的鸽子。
鸽子象受过训练一般,直接冲向了这只美丽的手,尖尖的脚爪勾住了温雅的一根手指,站立不稳地收敛起翅膀。
温雅嘴边噙着一抹淡笑,眼波温柔地瞧着它,象看着自家的孩子,温柔地快要溢出水来。
舒洁予却是瞳孔微缩,手脚冰冷。
那是一只鸽子?一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