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君开始天天往我办公室挂电话,早上说:“赵一诺,今天有没有迟到啊,听说你是个睡懒觉的固执大王。”中午说:“赵一诺,账是做不完的,菜呢,晚去了就没有了,今天食堂里的糖醋排骨好吃极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太瘦了,瘦得没女人味啦。”下班前说:“赵一诺,下了班来我们宿舍玩不?打牌我坐你对家好了,不嫌你技术差的哦。”
他曾问过我家有没有电话,我说没有,他略微有些失望,说那你回家后我就找不到你了。我说我回家了你还找我干嘛,打隔空牌啊。方子君的反应和宋云涛一模一样,苦口婆心地教导我,温柔,女人一定要温柔。
温柔,我当然会温柔,可是温柔是要爱意做底子的。
我好几天没去宿舍了,方子君的热情实在让人有点猝不及防,他的确很不让人讨厌,我一边希望他的行为可以刺激恽力,另一边又担心真的让恽力误会。好在工程部在厂区的另一头,他还不至于每天往我办公室跑,那是会跑断腿的。
有几次,方子君往我这儿打电话的时候,恽力明明是听到的。但是,方子君的殷勤在他这边好像起不到丝毫作用,他没有跟我再度拉开距离,却也没刻意接近。以前,他常会来我桌边坐坐,和坐我身后的宋云涛闲聊几句。说是和宋云涛聊天,其实多半是听我们俩胡扯。恽力当主角的时候并不多,偶尔大声说几句,一般也是因为我让宋云涛欺负狠了,他来替我解围。这几天,他忙着移交,只来过两次,略坐一会儿便走。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材料,我经过的时候也不便多逗留,觉得浪费别人的时间实在罪过。
古言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别看宋云涛有小胡子,有时候还真的蛮太监。(又觉得罪过了,因为程娟)
宋云涛急了,虽然这事和他八杆子打不着,可他看上去比我妈还急。我就奇怪了,我是20岁啊,不是30岁啊!
这天我到方姨那里送单子,看到宋云涛屁股撅老高,半个身子趴在方姨的桌子上,正跟方姨窃窃私语。见我进去,一阵贼眉鼠眼地坏笑,小胡子猥琐地跳着舞。
“说什么呢,鬼头鬼脑的。”
“说你。”方姨倒是一点不含糊。
“说我?肯定是夸,对不对?是不是亏过去那个歪瓜裂枣笨手笨脚的赵一诺如今在方姨的调教下,终于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我见犹怜纯洁无暇的中等美少女了?”我捧着下巴故作可爱状将头伸到方姨的眼皮子底下,眨巴着大眼睛,一付想用眼睫毛扇灭火焰山的死相。
“瞧你那个调皮样,你是大姑娘了,这不,我们帮你操心呢。”
“方姨是不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好哇好哇,要帅一点的,有照片伐?”
“你就给我扯。不用介绍,现成的有一个,宋云涛……”
“宋云涛!”我瞪大眼睛看向他,“你们想让程娟砍死我吧,我这么善良,不能干这种横刀夺爱的事啊,我不能对不起程娟,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天地良心。再说了,他有小胡子啊,有小胡子啊,方姨……”
“你想到哪儿去了,七搭八搭。”方姨哭笑不得,“我是让宋云涛来接下去说。”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镇定,镇定。”我拍着胸。
“别拍了,再拍就凹进去了。”
我眼睛一瞪,宋云涛撇嘴。
“好好,言归正传。方姨的意思呢,说你跟恽力很般配,想给你们两撮合撮合,就跟我商量。我觉得吧,真是个完美的想法,其实我们都觉得你们两相互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就隔那么一层纸,看谁愿意先伸个小指头出来,把那层纸点破了。”宋云涛说完还自得地笑了几声,贾珍,又见贾珍,这回他想卖了秦可卿。
“赵一诺,我看你平常待人接物都很大方的,这事情上头你也可以主动些嘛,。不然这事准不成。恽力平时不声不响,依我看,他是吃不准你的心思。这种孩子,是要一击即中的,没搞清楚前,绝不出手,所以,要恽力主动,我看一个字,难。”方姨摆弄着手里的笔。
我忿然,这叫什么理啊,难道就因为我平常话比恽力多,性格比恽力外向,在这个上头我就也得主动?且当着旁人的面,我断不能承认我对恽力的钟情,否则恽力那头并不热衷,我就一点退路也没有了。我的自尊,也未必比恽力少一点点。
我抬了抬下巴,对宋云涛说:“八卦公,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恽力了。还隔层纸,那你倒是去捅啊,小心折断了你纤细的小手指。方姨,别理他,我才不想谈恋爱呢,我要30岁才嫁人。再说了,好小伙只有这厂里有吗?我要冲出厂部,面向全市,扩展全国,目标全球!”
说完将单子放下就走人,只听方姨在后面轻笑:“嘿,还嘴硬。”
宋云涛追上来,挤着小眼睛凑到我跟前,耳语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暗示。”
“去去去,暗示你个头啊。”我推他离开。
宋云涛死赖着不走:“你要是连暗示也不好意思,那我只能自己去找恽力了,就说赵一诺叫我来跟你说,她喜欢你。”
“你别胡来啊,我真的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你要是去胡说,我跟你没完!”
“真不喜欢?好可惜啊,你没福份,你一定后悔。”宋云涛摇着头,一步三叹地走开。
我看着宋云涛的背影,想起他说的,我和恽力之间隔一层纸,看谁先伸出手指点破它。其实书上是这样讲的: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但往往是男追女比较容易成功,因为男人不怕翻越千山万水,而女人总是怕戳伤了自己的小手指。
我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抚着自己的手指,其实我也好爱惜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