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跟你说,你不能再这样,你不能再惦着东北嫂子,不,她已经不是我嫂子。你以后要是再提她,我跟你急。我可以跟你喝,但是你要答应我,再也不提她,再也不想她,我就跟你喝!”我努力地站起来,努力地站得很直。
“好,今天妹子说什么,哥都答应。”丁三儿一干而尽。
我也举杯,恽力在旁边大喝一声:“赵一诺!”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他正扶住我。“你干嘛这么大声呀,我不是站得很直嘛。”
恽力哭笑不得:“那是我扶着你。”
“谁要你扶啊,一边去。”我推开他,心里在喊:你这个骗子!可我知道不能喊出来,我还想让他在众人心里保持那份淡然又忠厚的形象。
恽力猝不及防,竟然被我甩脱,略显尴尬地呆立当场。我本不是如此无礼的人,对恽力更是一贯小心翼翼,他无法置信地看着我。
我努力看看周围,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喝酒的喝酒,说话的说话,没人注意到我和恽力。略略心安,我还是在意他的呢,真是改都改不了。
“好吧好吧,我坐下来,这总行了吧。”我低声向恽力道,真是该死的,想坐下来都对不准凳子,甩头都没用,桌子凳子全是旋转的,摸了半天,还是恽力扶着我坐下。
坐下没多久,便感觉内急。也是,这一杯一杯的啤酒,反应起来那是相当快的。丁三儿越众而出:“我带一诺去,我家妹子,我照顾!”边说边把胸脯拍得乓乓响。
从厕所出来,丁三儿还在小树林里等我。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拉住我,认真地说:“你在跟恽力闹什么脾气?”
“没闹,我闹什么了啊!”
“你平常再凶,也是假装的,玩笑的,刚才那样都不像你了,一诺。”
是的,我承认,不像我了,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都变得不像我了。我只能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就那样脱口而出了。”
“你要是真的选择了方子君,那就对恽力放手吧。”
我咯咯笑了两声:“我什么时候抓住他了,我怎么放手?”
“你喝酒,恽力那么紧张,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糊涂?”
“好吧,他紧张,是的,我看出来了,可我觉得他是多管闲事,他应该先管好自己。”
“你也要管好自己,跟你们一比,老子跟情圣似的,瞧你们闹的这些事。”
“啊,这也怪我啊。”我的委屈跟谁去说,他恽力当了好人,敢情坏人就是我啊。
“算了,也不怪你,总之,拿定主意就别再左摇右晃了,对谁都不好。”
我拍拍丁三儿的肩,大声说:“放心,我和恽力是不可能的,我愿意,他还不乐意呢。方子君对我很好,我不会摇晃。当然,我现在是有点晃的,那是因为我喝了酒。”
丁三儿看我嘻皮笑脸的,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随即,他又伸手快速地拨乱了我的发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的头发,你干嘛老跟它过不去!”我大声叫。
厕所里走出一个人,是卫东。他脸色铁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迅速走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样子好吓人……”我吐舌头。
“不知道,早来了吧,可能听到咱们的谈话了,反正他一向就是臭脸,也无所谓再臭一点了。”丁三儿耸耸肩。
树林对面,隐约传来小饭店里的欢笑声,钱在清和宋云涛在唱歌,不成调,也听不清歌词,只听见两个声音在嚎叫,我相信,那一定是《恶狼传说》。忆起关于西湖的承诺,以及花港里我思念着的和思念着我的鱼儿,恍似昨天。
回到小饭店里,我突然想问问恽力,有没有真的去喂那些鱼,话到嘴边,又想起丁三儿叫我放手之言,还是吞了回去。恽力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遍寻话题,终只得让人心酸的一句:“赵一诺,你的头发更长了。”
我转头看看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不显得迷离。心里好想问,你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没有一头披肩长发?恽力被我看糊涂了,避开了目光。
宋云涛和钱在清已经在唱第108首单身情歌,张学友的《吻别》。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取笑我不能拒绝,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歌声未歇,丁三儿已经怔怔地指着宋云涛:“你是唱给我听的?你是唱给我听的!来来来,赵一诺,反攻。”
“不就是失恋歌曲嘛,你们点,想听谁的。”我心头涌起一股豪情。
“陈慧娴,必须陈慧娴!”
“倒会点嘛,陈慧娴我赵一诺最拿手,哪首?”
“《夜机》。”卫东抢在众人前面。
他是故意的。
不过没所谓,《夜机》就《夜机》。酒壮色胆,酒亦壮歌胆。
“回头再看微微灯光,无止境寂寥不安,藏身于无人机舱,心跟你道晚安……”卫东要用这首歌试探我,我知道。我也知道,我应该表示自己的洒脱,自己的不在意,自己的不受影响。只是未曾想到,甫一开口,便把自己的情绪带走了。我好像真的藏于某处,静静地看着一个人,而我在不由自主地远去。“原谅今宵我告别了,活泼的心向下沉掉,梦里有他又极微妙,情怎可料……”情未可料,情亦难自控,没有错误,只有错过。我低吟浅唱,闭上了眼睛:“怀念当初你太重要,但你始终未尽全力,让这颗心静静逃掉——情也抹掉——”
缓缓地收声,四周竟都安静了。我知道,他们肯定都在看着我,可我不想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我就回不来了,让我再沉醉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好久,响起了丁燕细细的声音,像从极远处传来:“赵一诺,你唱得真好听。”
我睁开眼睛,好像心里突然清明了,我向丁燕笑:“谢谢你。”
夜风袭人,年华流转,人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无尽的思念,除非时间定格。
可是时间,它不解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