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你真的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方子君问。
“想。”别说是此刻我正依偎在他怀里,便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也有着最原始的好奇心。
“深圳和这儿不一样,那儿什么都是高速的,新鲜的。有很多我们根本没见识过的电子产品。像随声听,游戏机,电子宠物,对了,还有彩色的传呼机,你肯定没见过吧,回头我送一只给你……”方子君讲得兴致勃勃。
“我不要,我想要传呼机的时候自己会买。”我想起宋云涛的话,好女孩不用传呼机,“这和你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有个同学开店,我正和他合作,从深圳带东西,他帮我销售,两人分成。”我早知道方子君是脑子活络的人,果不其然,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我离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体,认真看着他:“你喜欢赚钱的感觉?”
“我更喜欢成功的感觉。”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为什么我离他们都是有距离的,恽力的距离,现在方子君也让我觉得有距离。我从没想过要有事业上的成功,也从未有过规划,是不是父母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方子君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家境不错,而且一直被父母宠着,你不需要用什么来证明自己,我不一样。我从那个小县城走出来,坐着长途车到南京读大学,从汽车站走出来,我就发现自己不一样,和城市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是林天天就好时髦,她一点不像小县城的姑娘。”
方子君说了一番让我意外的话:“她的父亲经营着县城里最豪华的饭店,开着县城里屈指可数的私家车,她是独生女,每年都会去几次上海,只为买东西,自然是时髦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林天天说,在她父亲眼里,做小生意的都是穷人。原来小县城也有大小姐,但这个大小姐并没有走她父亲安排的路,倒是难能可贵。
我和方子君第一次有这样深入的交谈,不是打闹,不是胡诌。方子君说,那天他其实带回了很大一包东西,都是他运回来的货,从机场回市区后,他把货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才去找林天天。除了他同学,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往这边带货,我是第三个。国企的员工,毕竟还是保守的,也是谨慎的。这个晚上,和他聊聊走走,到家竟已快十点,他目送着我进了院门才离去。
当一个人和你分享了秘密,亲近感总是会油然而生,我也不例外。
第二天上班,宋云涛竟然不在,我稍感意外,他是向来不迟到的人。不过意外的心情也不影响我坐在位置上吃早饭。
正吃得摇头摆尾欢乐无比的时候,宋云涛气急败坏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我就吼开了:“赵一诺!”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从未这么凶过,不远处的人已经开始朝这边看。
宋云涛猛然收了声,跑到我身边,放低了声音急促地说:“赵一诺,你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我这不好好的,你刚吓了我一跳。”我不明就里地埋怨。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看提货单存根!”
我从抽屉里拿出提货单:“哪张?”
“就昨天下班前开的那张,你自己看看。你犯多大错你知道吗?”宋云涛怕别人听到,压低了声,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诺,五套,没错啊。”我指给他看。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看交款单。”
我再拿出交款单,翻到最末那张,仔细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4300元一套的仪器,我开成了430元,我少写了一个0,五套啊!我颤抖着拿出计算器一按,19350元,差价将近两万!
“怎么财务也没有发现错误?”我冷汗都下来了。
“当时快下班了,她们也没多看,就按你开的单子收款了。人家没有义务替你复核!”宋云涛说的是实话,他定了定神,又道,“方姨一大早来,一看这个单子就有问题,就算是老客户优惠,也没有这个价,然后偷偷地跟我讲了。”
“那怎么办?”我没了主意,慌张地问宋云涛。
“追款啊!”
“那个客户在苏州……”
“在苏联也得去追!”宋云涛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心中一酸,感觉到眼泪已经快掉出来了,只是那样强忍着。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缓声道:“也别太急了,我刚刚去了仓库,货是已经提走了,人家连夜就回苏州了,这家是老客户,想来不会赖账,方姨那边我也已经让她暂时不要声张,这事李姐也有责任,但你一下子将两张交款单和提货单都交给她,肯定违反规定,我会打电话跟苏州联系,看来你要去苏州跑一趟了。”
宋云涛去自己的位置上打电话,我盯着那张单子,两万,我不吃不喝,也要两三年才能存下这笔钱。更重要的是,我居然犯了这个一个低级的错误,我工作大半年,几乎没有出过错,没想到一捅就是这么大的篓子,都是因为那个电话,因为恽力的未婚妻,我当时真的慌了,慌得六神无主。可我能这样给自己找借口吗,错了就是错了,把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这不是一个该有的工作态度。听着宋云涛在我身后打电话,电话里和对方说着各种好话,我的眼眶里再也容不下满满的愧疚,一滴眼泪滴落在交款单上,迅速地化开。
宋云涛打完电话,走到我办公桌边,见我的样子,叹了口气:“哎,好了,你也别难过了,对方总算还认账。我让方姨重新开一张发票,你带过去给人家,然后对方会付现金。”
我抹了一下眼泪,抬眼对他说:“谢谢你……”很真诚。
“你啊,也别谢了,你出错,我也逃不了责任。等追回来款,你还是要去跟经理请罪,现在就先别声张了,否则你等着经理跟你咆哮吧。”
我点点头,想起经理的慈眉善目,但我知道,那只是业务好的时候的状态。
“除了爱迟到,你的工作一直很认真,这回真的很不可思议。赵一诺,你要知道你的岗位有多重要,你以为经理会随随便便放一个人在这个位子上?”
“好了,我明白了……”我害怕宋云涛难得的认真。
“你不明白,有些话我跟你点穿了吧,认真只是一方面,经理看中你,还因为你不贪婪,但最最重要的,还是你没有任何背景,当一个位子谁都想坐的时候,只能给最没有背景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