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老旧的街道旁还保留着上了年岁的古树,街口那棵上百年的老槐树枝条遒劲,主干有两人合抱之粗。清明刚过,树顶抽新发芽,蒙蒙然一片鹅黄。青石板的巷口丁香一丛一簇,开出白的紫的花,香气弥漫过高啄的斗拱和檐角。
天刚破晓,一缕晨曦射在叶家祖祠上,正脊上的石兽雕刻被染得遍体通红。这些不知是从哪个朝代传下来的老房子,至今仍伫立在云州。各家还保留着绘案的瓦当,雕琢的脊吻,飞鸟走兽栩栩如生,正所谓“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老妇人灰白的发髻高挽,着黑色交领深衣,正靠着铁梨木椅上闭目养神。祠堂深处是内阁,晦暗不明,偶尔闪过蓝色的水光,粼粼映在墙壁上。
房门外,一个女声突然传来:“母亲,刚刚接到决明电话,说铃兰心脏突发性衰竭,现在正在医院里。”
老妇人依然闭着眼,不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叶铃兰有心脏病吗?”
“听决明说,突然病发,医生正在观察。月华和秦时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医院那边催医药费,决明没办法了才打过电话……”
老妇人沉吟片刻,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直到今天还没醒过来……”
门突然打开,老妇人目光如电:“所以需要我这个外婆亲自去一趟了?”
门口的女人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好的,母亲,我去找车。”
叶决明心急如焚的守在病床前,床上的孪生妹妹叶铃兰从昨天事发到现在,一点复苏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越来越弱。暂时找人借钱垫付了医药费,偏偏这个时候爸妈都不在,一时间赶不回来。无奈本地亲戚少的可怜。叶决明无可奈何下想到了距离此地不远的老家云州。
不过老家的外婆肯不肯帮忙也是个问题。当初妈妈叶月华瞒着外婆和爸爸悄悄私定终身,而且私自搬到秋平多年从未回过老家,外婆当时气得直接和妈妈断绝了母女关系。
不过在妈妈生第一胎难产差点死掉的时候外婆就心软了,偷偷带了补品来看女儿。母女最后冰释前嫌,妈妈承诺如果有第二胎就随母姓,承接叶家这边的血脉。
恰巧第二胎是龙凤胎,叶决明和叶铃兰就随了母姓,从四岁开始就跟着外婆住在老家,直到前几年才回来和父母居住。
出了这种突发情况,叶决明心里没底,下意识就想依靠老家的外婆和小姨。
他正盯着叶铃兰愁眉不展,病房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先是一个年轻女人闯了进来,还大声嚷嚷:“叶铃兰醒过来没有?”而后大概意识到病房里不能喧哗,便收敛了一下声音。
叶决明愣住了:“小姨?”
接着从小姨后面走进来一个老妇人,挽着发髻,穿着银灰色的唐装,看起来虽然年迈却很是硬朗。
“外婆!”
叶决明震惊之余又有点小惊喜。印象里从没见过外婆走出过老家,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来到了秋平。
老妇人走近病床,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少女,打开了手中的木匣子。木匣子里面只有一颗碧绿通透的珠子。老妇人取出珠子系在叶铃兰的脖子上。
“这是祖传宝珠,可庇佑她平安。”老妇人淡淡说。
叮——叮……
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得越来越清晰。
奇怪,明明意识越来越弱,可这声音却弥久不息。
“对不起……”隐隐有人说。
叶铃兰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依稀记得有一瞬间心脏犹如撕裂一般痛苦,灵魂仿佛要被拉扯出体外,之后意识便淡了下去。再有知觉的时候,就听到了水的声音。
这水声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不起,……镇魂......还给……”
有谁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听不清……
“对不起……还给……”
是谁在说不停啊……
“铃兰,叶铃兰!”
谁在叫她的名字吗?
“叶铃兰!给我醒一醒!”
叶铃兰猛的清醒,身旁有人轻呼:“终于醒了!”
有光芒洒在眼皮上,很刺眼。叶铃兰一下子接受不了光线,不由得缩起眉头。慢慢张开眼,看到了叶决明的脸。
“哥……”叶铃兰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了,而且眼前的场景不是医院也不是家。
熟悉的场景,好像在梦里无数次出现过。
窗外鸟声啁啾,是许许多多悦耳的,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鸟鸣。碧绿的爬山虎抽出嫩叶,爬满窗棂,阳光从绿叶中间渗透下来,叶脉清晰。
……老家?
“外婆带着我们回云州了。”叶决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声音难得令人安心,“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