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烁中,庙中的一切静默的站着,佛像、柱子、两边破烂的架子后,那些照不到的暗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小姐……”雪儿的声音里有隐隐的担忧和别的什么东西。
我淡淡的笑了笑,心里却出奇的安定,走到白天坐着的地方,慢慢将手中的枯枝放好——就在距我不满两步的地方,几个时辰前还有一大摊血迹、一具尸体——而现在,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布满灰尘的石板上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既来之,则安之,”我淡淡道。珠儿放下手中东西开始生火,雪儿静立片刻,也开始帮忙。
生这火倒真费了些工夫,烟大,火光却着实不亮,我们三人灰头土脸的折腾了好一阵,咳嗽声此起彼伏。所幸,总算点着了。约摸小半柱香的时间,烟才慢慢小了,火光也越着越亮。熊熊的大火驱散了庙里的阴暗,也好像驱散了人心里的阴暗。
我笑道:“这火生的可真不易,倒真是难为你们今天还要烤野兔了。”
雪儿笑道:“那是当然。”这丫头这会儿话又渐渐多起来——她胆子其实挺小。
“小姐,”她道:“那矮子倒有一个不错的名字——凤离歌。”
凤离歌,离别之歌,好在何处?
我淡淡道:“他妹妹的名字也很好——她叫花自在。”
“花自在?”雪儿大惊:“怎么会是她?小姐又怎么会知道?”
我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跳跃的火光道:“自在曾经告诉我,从小,她的双手就被炼制成了她师兄的药炉,这世上能有几个活人药炉?况且她又姓花。”
“姓花?”雪儿不解。
我笑道:“你这丫头平时机灵,今天怎么糊涂了?”
珠儿冷冷开口道:“那婆子情难自控时骂的岂非“花逢春”?
一提到婆子,雪儿的面色立时变了变,又向珠儿身旁挪了挪。庙里立刻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长长叹一口气道:“不知卢将军怎么样了?”我淡然道:“他不会有事。”雪儿奇道:“小姐怎么会知道?”我略微笑了笑道:“本来也不明白,可是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后……”
“小姐,”雪儿急急道:“可否别再提——今儿的事了!”我看着她,笑道:“原来,武艺高强的雪儿害怕鬼?”雪儿大惊失色,惊呼道:“小姐!”接着又低声道:“我们今天可是第一次……”我笑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我当然知道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她们两个已比我好太多了。
我接着道:“那婆婆要的是我,无谓与云王结仇。再说卢将军既有“神算将军”的美名,又怎会轻易出事。他不喜我等留在云王大营,正好借此事顺水推舟,即便回去云王后责怪,但他战功赫赫,又在军中素有威望,云王又岂会为了我等几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严惩与他?怕是如今,他已快马加鞭追赶云王大军去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声音暗哑晦涩,仿佛千年都不曾开口说话。在阴暗萧条的破庙里听来显得格外神秘可怖,宛若地狱里冤鬼的哭嚎。
雪儿和珠儿立刻就已握住了剑柄。
那可怖的声音忽远忽近,有时远得犹如在地狱深处轻轻缀泣,有时又好像立时就要从地狱里爬出来,扑到你眼前。
我捡起身边的枯枝扔进火堆,枯干的树枝立刻就燃烧起来,一时间火光更盛,我出神的凝视熊熊燃烧的火堆,仿佛耳边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又仿佛只对眼前这热烈奔放的烈火感兴趣。
火,热情猛烈,只有经得起烈火的焚烧,才能更加坚强。就连这大火下炙烧过的泥土似乎都是硬的。。
雪儿握剑的手却已有些颤抖。跳动的火苗中,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倒真真是个胆小的丫头。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莫怕!”
笑声又忽然停了。
万簌俱寂,只有枯枝在火堆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呻吟。
雪儿却不住了,她颤声道:“谁?”
无人应声。我暗叹:这丫头可真是沉不住气。
我道:“当然是白天那位婆婆。”雪儿的脸色已有些发白。
暗哑晦涩的声音忽然道:“哈哈哈,卫二小姐当真是聪明的紧,老身我实在舍不得你这样聪慧乖巧的儿媳妇,不如跟老身我到阴间做个伴儿?”声音很近,似乎就在窗边。
我轻轻笑道:“好啊。”
雪儿忽然大声道:“你是谁?不要以为玩这种把戏,别人就会怕你。”
那声音嘿嘿笑道:“别人不怕,小丫头你怕不怕啊?”这会鬼魅般的声音又似自山门外传来。
雪儿忽然挺起胸膛,大声道:“我……我才不怕你这鬼祟东西。”
那声音道:“倒是个大胆丫头,老身喜欢,不如和你们小姐一起来和老身做伴。”
雪儿道:“你说做伴……便做伴,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声音已有一丝不稳。
这丫头,心中暗叹。我轻笑两声,道:“婆婆莫要生气,小丫头说话不知轻重,言辞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那声音又道:“还是小姐识大体。”
我道:”多谢夸奖。”
那声音道:“你不怕我?”
我正色道:“当然怕,只是……”
那声音道:“只是什么?”
我道:“我既没有对不起婆婆,有何必害怕婆婆加害于我?”
“哦?没有对不起我?”
我笑笑,接着道:“婆婆已仙游,现在岂非比从前逍遥自在?”
那声音似是十分不屑,冷哼一声:“哼!逍遥自在!”
我道:“婆婆现在岂非比从前逍遥自在的多?又何必拘泥出生死之形式。”
那声音忽又嘎嘎怪笑,声音之大,简直振聋发聩:“好……好个生死之形式!既如此,你便随老身来吧,”随着这声怪笑,院里忽然扑楞楞地掠过几块黑影。雪儿“啊”的一声抱住我。
我笑着道:“这有何不可?只是夜深露重,山路难行,不如请婆婆进来烤烤火,我等明日再启程。”
“小姐……”雪儿的声音中已有哭音。
我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没事,莫怕。”
那声音又嘿嘿怪笑一阵,并不接话,只是声音却似又越飘越远,暗夜听来,更日是如鬼怪一般难测。
珠儿蓦地拔剑起身,
我轻声道:“莫急,只要你们在我身边,他便不敢进来。”
珠儿慢慢坐下,雪儿轻声道:“真的吗?”
我展颜一笑,道:“我何时骗过你们?我们在这里,他便拿我们没办法,你难道不知鬼怕火的吗?”说着,我又将火堆挑得更旺一些。
然而,总有火光无法照射之处,在明亮的火光之下反倒显幽暗,光影交汇处似乎总有些东西在伺机而动……
我伸了个懒腰,道:“今天确实乏了。”说道,慢慢靠在身后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