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儿?这名字……
未及细想,我突然发现花犬儿浑身都在颤抖,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越抖越厉害,后来竟连腰也慢慢地弯了下去,那情形竟似连他本就枯瘦的躯干都承受不起。
婆子却自喉间发出一种古怪而沉闷的笑声。她的脖子奇怪的向后梗着,眼瞳散发出奇异的亮光。
我看了她一眼,忙撇过头去,心中惊骇更深。
“噗”,花犬儿终于又一次倒在地上,他全身躬起,重重地喘息着,浑身都在抽搐,两只手却仿佛鹰爪一样有力,重重地,钝钝地,却深深地插进身下方砖……
“锵”雪儿和珠儿双双拔剑。
难道她们也已无法忍受?
她们也想要杀了这可怖而恶毒的婆子?还是她们想要帮助花犬儿脱离这恶梦般的折磨?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婆子诡异的面容……
婆子忽然结束了她那可怕怪异的笑声。她感觉到了雪儿和珠儿的杀意吗?
空气里只剩花犬儿痛苦而沉重的喘息。
呼…哧……,呼……哧……
我终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一双浑浊的眼晴,闪烁着奇异的亮光。
现在这双眼睛正盯着我,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婆子笑眯眯道:“卫二小姐,不必害怕,老身不会把你怎么样?”
“哦?"
婆子神秘地道:“不但如此,老身还为小姐准备了一份厚礼。”
“那就多谢婆婆了。"
“小姐难道不想知道这礼为何物?”
我竟然还能微微一笑!我道:“承蒙婆婆不弃,烦请相告。"
“我送的这件礼物可是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她道,居然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笑着道:“那栖霞这厢就先谢谢婆婆了。”
“你是该当谢我,”她顿了一下,脸上显出一种得意的神情,眯着眼道:“你们都该谢我。”她说着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你们所有人,有了这件礼物,主子有了归宿,奴才也就有了依靠。”
“这件礼物倒真是不错,”我道。
“当然,”婆子看着地上的花犬儿,笑道:“我送你一门亲事。”
亲事?真是一件不错的礼物,不错到我从心里开始苦笑。
花犬儿还在重重的呻吟抽搐,双手也仍深深地插在石板中,可是此时他却好似微微昂起头,双目泪光闪现,流露出乞求的神色,竟是真如狗儿一般。
珠儿忽然冷冷道:“为何不把这件礼物送给我?
婆子笑了:“真是奇怪,这天下竟然还有当面跟主子争抢的奴才?”
我也笑了:“她们不是奴才。"
“不是?”
“不是,既不是奴才,争争抢抢又何妨?”
“不过这次,”我接着道:“你们还是莫要同我争了。”
“我愿意嫁他。”我看着地上仍痛苦呻吟的花犬儿愉快地道。
“小姐!”雪儿失声大叫,珠儿脸上寒意更深。
我依旧愉快道:“怎么?你们难道不为我高兴?这看起来似乎是一门不错亲事。”
汗水已经打混了花犬儿身下的泥土,他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冤魂似的脸上混合着汗水、唾液和泥土的混和物,就像一条在烂泥里苟延残喘的狗。
婆子的声音冷了:“你当真愿意嫁他?”
我笑得更高兴了:“当然。”
“你看看他的样子——25岁了,却还这般矮小,猥琐,活得连狗都不如。”婆子的语声竟似有些凄厉。
我稍稍动了动身子,淡笑道:“有时候狗比人好,它们至少更加忠诚。”
婆子忽然尖声大笑,边笑边道:“好、好、好……”她一连说了几个好才蓦的停住笑声,出神一般看着地上抽搐的花犬儿自语道:“你们越是高兴,老身偏偏就越不舒坦!”语气竟说不出的亲切柔和。然后她便那么定定的站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出一抹温柔的笑,仿佛怀春少女正在回味刚刚离开的情人。
珠儿看了我一眼,右手慢慢抬起……
也许只要一剑……珠儿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利剑即将出鞘。
婆子却忽然道:“魏二小姐,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珠儿悄悄垂下右手。
我微笑道:“但请婆婆赐教。”
婆子转过头看着我,笑着道:“因为你是花逢春救的人,。他要救的人我便杀,他要杀的人我便救。”
我笑笑道:“一杀一救倒也公平。”
“当然,”她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要我女儿做他徒弟的药炉,我便将他的儿子制成我的药人。”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的花儿自五岁起便给他弄成了双手布满巨毒的怪物,他的儿子自十三岁起就给我弄得身体停止了生长”
我叹道:“可你还是恨他。”
婆子看着我道:“我恨他?”
我点点头,道:“不错,你恨他,所以你不但把他的儿子制成了药人,你还要折磨和凌辱他的儿子,你叫他的儿子做花犬儿,是因为你要他知道,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只配当狗。”
“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不是!不是!他没有,犬儿是,是,是我的孩子。”婆子大叫,目光中似乎藏着毒针。
我迎视她的双目:“那你就是爱他!”
“不错,不错,我爱他,我原来是爱他的!”婆子在原地转圈,语声欣喜。
“可是,”我沉声道:“你把你们的儿子制成了药人。
“是啊,制成药人,怎么办?怎么办?”她左右张望,一眼瞧见卧在地上的花犬儿,目露喜色,正待上前。我大喝一声:“那是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婆子立时悖然大怒:“花逢春,你好,好的很,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却来诓骗于我。你要我一生痛苦,我也要你的儿子一生痛苦。”
她忽然扭头瞧我,目中露出森森寒意,嘴边却挂着一抹冷笑:“你愿意嫁她?”
我紧紧双拳,微笑道:“栖霞方才已经答应了婆婆。”
“不错不错,你已经答应了,答应了,”她的脸上重又挂上了那种多情少女般的微笑:“你喜欢他吗?”
我低下头道:“嗯!”
婆子柔声道:“两情相悦却是一桩美事。”她的眼神更加的温柔,仿佛她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
我细细看她的脸,冷声道:“可惜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
“不,不会的,逢春喜欢的是我,”婆子急切得道。
“他们连儿子都有了!”
“儿子、儿子、不错他们有了儿子、儿子……”
“如今他们的儿子也有了心爱的女人,而且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
“如今,”我怜悯的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是孤家寡人。”
“我一个?我一个,我一个……不错只剩我一个,我,我,我杀了她,”她慌乱的大喊:“杀了她,杀了她!”
珠儿慢慢拔出了她的长剑,我摇了摇头。
我淡淡道:“你杀了她也没用。”
“没用?”她疑惑的看着我。
“没用!”我看着她慌乱的眼睛道:“就算你杀了她,也没有人爱你,你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婆子惊骇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字道:“你永远都是孤家寡人,花逢春不会爱你,你们的儿子也不会爱你!”
“别说了,别说了,”她忽然惊骇的大喊。
我厉声喝道:“为什么不说?想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没有人会爱你,所有人都怕你,花逢春也怕你……”
“不是不是!我杀了你,”婆子忽然长身而起,直向我扑来。
我压紧牙关闭上双眼……
一滴、两滴……血腥的味道窜进了我的鼻腔,是我自己的吗?
我睁开眼睛,婆子正立在我我面前,双手成爪。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我,里面满是惊愕、不甘,嘴唇蠕动着,我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我松了一口气,只觉一手湿滑,汗水已经湿透后背。
她胸前的血迹慢慢扩大,双目渐渐显出一丝泪雾。
我终是不忍再看,慢慢的撇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