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站着的正是那茶婆,她身后还立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一身黑衣衬得面色苍白如鬼,远不若平常孩儿的红润健康。茶婆虽然还是那一身装束,然而此时身上哪里还看得到半点乡野村妇的样子。
荼婆见我醒来,冷笑一声:“怎么,在我老婆子面前,卫二小姐还想玩花样不成。”
我坐起身子,动了动尚且酸麻的身子,脸上挂上一丝微笑:“花样不敢当,只是怜惜自已一条命,唯图自救而已。”
荼婆冷冷道:“牙尖嘴利,这个不行。”
那“孩子‘大叫道:“为什么不行?”声音又尖又细的,如拿利器刮在耳膜上,却哪里有一点孩童的稚气神情,听入耳中实是又恶心又难受。
茶婆皱眉道:“我说不行便是不行,你就在那两个丫头里将就挑一个吧!”
“孩子‘也学她娘一样皱眉道:“不成,我就要这个。‘
茶婆忽得一掌向那“孩子‘扇去,嘴里喝道:“没用的东西!‘
“孩子”应声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落地时发出极重的“扑”的一声。
我暗暗吃惊,心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那孩子落地后动也不动,茶婆也不去管他,反倒在一旁的破凳上挎腰叉腿坐了,一言不发,却只拿眼斜斜地看我。
一时间,庙里倒是安静了。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余下众人如何了。
摸约过了半柱香时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就见雪儿和珠儿每人手里拎一只野兔走了进来,却是不见卢平。
雪儿和珠儿见我醒來,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却只站在远处。雪儿道:“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微笑道:“我很好,婆婆并没伤害我。”
茶婆冷哼一声道:“少跟婆子套近忽!”又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还不快去收拾。”
珠儿一言不发,抓起野兔向外走去。雪儿狠狠瞪了婆子一眼道,道:“我们可从末收拾过野物,待会儿味道如何,可是不知道。”
茶婆道:“我看,你们最好是仔细点,这兔肉可是你们小姐也要吃的,婆子的东西卫二小姐怕是吃不消。”
“你……‘雪儿怒极,反手便想拔剑,珠儿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
我微笑道:“无妨,且不论滋味,雪儿、珠儿你们自去弄了来,若是尽了心意,婆婆定会明白。”
二人应了,复向庙门外走去。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浑身酸软,除此之外倒也并无其它不适。便细细的打量这破庙:蛛网密布下的佛像眼眸半阖,窗框腐朽干裂,上头便连点零星纸头也无,殿前的两扇大门更是不见踪影,估计俱已失踪多时,墙壁家什也无半点漆色,只是隐隐还可以看出雕花刻痕,此刻那尖声细气的“孩子‘还面朝下卧在东南壁角,那茶婆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大齐祟尚佛教,此处萧条至此倒有些怪异。
茶婆忽然道:“你倒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
我微微一笑道:“婆婆岂非也不是普通茶妇?”
荼婆冷然道:“你可知落入我手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依旧淡笑:“不知。‘
婆子道:“胆子倒大。‘
她这时扭头看看那“孩子‘又看看我,眼神闪了闪,诡异的一笑,这一笑便笑得我心里有点发毛。她忽然道:“卫二小姐觉得犬子如何?”
我看看仍旧趴在那地上“孩子”,只觉厌恶万分,又不知这婆子到底想干吗,只得道:“令郎天赋异禀。”
茶婆大笑道:“好好好……。‘笑声戛然而止,她突然厉声道:“还在装死?‘
墙角边的“孩子”慢慢爬起来,咧开的嘴角几乎拉到耳边,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我,那神情竟让我想起死去的何之鸿。我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便有了些勉强之意。
“孩子”眼晴死盯看我,嘴里笑道:“娘说的是真的?‘
那荼婆对他似是甚为不喜,冷声冷气道:“那还有假?‘
我不知她们母子打得什么主意,心下对他们母子也实是厌恶之极,此时更自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惧意。但我早已决定,不再轻易在别人面前显露心思,面对这对诡奇的母孑,纵是心里有些害怕,我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笑脸,微笑以对。
那婆子此时只是望着我,面上依旧是那诡异之极的笑,不时发出“嘿嘿嘿‘的声音。那“孩子‘也不再说话,坐到我身边,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拢了拢身子,尽量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他的眼神和笑容都让我如万蚊附身,浑身难受。
如此僵持了约摸两盏茶,雪儿和珠儿方才进来,两人脸上身上俱是黑扑扑的,每人手里提了只乌漆抹黑的东西。看到她们我心中方才舒坦些。婆子见二人欲靠近我,冷哼一声,只见她右手一扬,一道白光激射而出,竟是直奔我面门而来,雪儿“啊‘的惊呼出声,然我浑身酸麻,避无可避,一狠心将两眼一闭,便觉左颊微微一凉,我心胆欲裂,暗暗咬牙将那口惊呼生生吞进肚里,便听身后极是沉闷的“噗”的一声,睁眼一开,雪儿一脸惊惧之色,就连珠儿的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白,我循着她们的视线望去,见身后一个破团蒲上直梭梭的露出一截乌黑的东西,看样子似是小刀的刀把,刀身已然全部没入团蒲。只觉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雪儿和珠儿退至屋角再不敢上前来。。
那“孩子”见状,面上露出得意之死,倒不嫌弃野兔已烧得焦黑难辩,欢喜地接了来,自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兔肉分了几份,先送去一份给那婆子,又拿出一份将一些白色的粉末匀匀地抹在上面,双手捧着过来,尖声嘿嘿笑道:“饿了吧,趁热吃。‘
他割肉下药全然不避我等目光,着实叫人生厌,但言词间却实又满是恳切,我暗忖他们下得不过是些麻药,使我行动不便,应与性命无碍,便强压厌恶,双手接来。雪儿见了,哽咽道:“小姐,叫你受苦了。‘我知她和珠儿见我被人下药,心中难受,故意道:“这荒山野岭的,有两只兔子已是不错了,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也不去管其他的,左手抓了兔肉,右手慢慢撕扯,无奈那兔子外面虽已烧得犹如烧炭,内里却实是半生不熟。好半天工夫才撕下一小块,我也不管生熟与否,囫囵嚼了,强咽了去。
那“孩子”凑上来道:“小姐可是用得不便?‘我心中虽对他无比厌恶,但知那婆子待他恶毒,便不愿与他正面起冲突,当下微微一笑,柔声道:“是啊。”“孩子‘面露喜色,道:“小生倒可以帮忙。‘接过我手中兔肉,用匕首细细地切做蚕豆大小,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油纸包了与我。
我见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年级,行动言谈间却甚为老练,口中又自称“小生”,实是怪异,但心中无暇细想,只隐隐添出一丝焦急。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珠儿跟雪儿纵有本领通天,却只落得为人抓兔烧兔的下场,哪里又施展得了半分本事。还有那卢将军却不知身在何处,此人乃云王左膀右臂,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纵有珍馐美味摆在面前,又如何得咽?
那婆子刚才本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狠狠地撕咬那半生不熟的兔肉,不时冷笑几声,看着我的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怨毒。此时约是见那“孩子”细心待我,心中不满,忽地便将手中兔肉扔了过来,“孩子”眼疾手快一把接了,陪笑道:“娘,是孩儿疏忽,你老莫要生气。”说罢,仍旧掏了匕首,仔细将兔肉切了,用油纸包了,双手送到婆子跟前道:“娘,请用。”婆子不言语,也并不伸手去接,“孩子”便一直用手托了纸包,躬身站着。婆子斜眼看他,目光冰冷,想是甚为不满,果然,她突得冷笑一声,双眼一瞪,一掌打在“孩子‘手上,肉丁立马洒了一地,她看也不看,扬手便又是一掌,这一掌打在“孩子‘脸上,“孩子”的脸霎时肿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婆子狠声道:“这半生不熟的东西是人吃得吗?”
“孩子”仿佛全然不觉面上疼痛,只连声道:“是,是……娘说的是。”
婆子嘿嘿冷笑,目光如淬了毒的箭,蓦的提脚,正踹在“孩子”腹部,“孩子”的身体凌空飞向窗户。这庙宇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早已年久失休,那窗框更是日晒雨淋,怕是连虫都懒得生了,婆子出脚狠毒,庙中便当下响起一片喀啦之声
“孩子”却立马翻身爬了起来,脸上身上便又多出许多木屑血迹来,原本就苍白如鬼的脸此时更是形如冤魂。他一言不发,便只恭敬得垂手而立。
婆子恨恨道:“你真是跟你那不要脸的老子一个德性!花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