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拔出来,血,箭一样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身一脸。何大人粗壮的身体慢慢的倒下去,倒下去,触地的瞬间发出“噗”的沉闷的声响。就好像我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轰然倒塌了。
我一松手,“哐啷”一声,刀掉在地上。我慢慢地转身,墙角竟然有一面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铜镜。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身满脸的血污,血污下露出的是高高肿起,苍白的无力的面颊,还有这一身破碎凌乱的血衣,我现在的样子——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倒真像个凄厉的女鬼?可是即使要死,我也不能死得如此屈辱而狼狈。
心里涌上大片大片的悲哀:卫栖霞,你怎么会把自己弄到如斯境地?我扯下一块衣襟,慢慢的,慢慢的擦拭脸上的血污。一下、两下……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泪水慢慢的涌出。
“大人,”我愣了愣,是二白的声音,献媚的:“大人累了吧,小人给大人送饭来了。”
“大人?……那……小人进来了。”
我无力地笑了笑:看,卫栖霞,你马上就要奔赴鬼门关了。
昏黄的镜子正对着门口,我看见一只脚小心的迈了进来,然后是整个身子,接着是二白怔愣的表情。
“哐啷”一声,杯盘满地,我缓缓的转身。
“你……”他的声音抖着,面上一片惊骇:“你杀了大人。”
我昂起头,冷冷的看着他,高傲冰冷的神情一如藐视天下的女王。
“你,你,你……”他的手指着我,可是却在颤抖:“来人啊,大人死了。”他狂呼着,转身奔了出去。
高大人的血流了一地,他的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依旧是他临死时的那种可笑的惊愕的表情,大概他至死也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是他的死期。
看着他渐渐惨白僵硬的脸,我忽然一阵恶心,忍不住扶着桌角狂吐起来。一边吐一边觉得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吐到我呼吸困难,浑身颤抖,可是我止不住,那种感觉好像要把我的心肝脾肺肾全部吐出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砰地一声,门被跺开的声音呢,然后是是拔刀声和喝呼声:“抓住他,抓住他。”
可是没有人过来,我悲哀的想大概是我现在的模样又骇人又恶心,连抓我的人都不愿靠近一步。
终于,我扶着桌角慢慢地站直身体,嘴里还有一股呕吐过后的怪味,可是,谁在乎呢?立刻有两个士兵奔过来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接着便要扭我的胳膊。
我冷冷的的扬声道:“我自己走。”
那两人还要上前,手已碰到我的衣袖,我瞪着他们,目光冰冷。两个士兵慢慢的缩回手,我想,我现在的目光一定凌厉而骇人。
“干什么?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二白冲了上来,劈手一掌扇在我的脸上,接着又一拳狠狠打在我的肚子上。
我的腰弯了下去,脑袋发闷,可是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他。
“******,还看,再看老子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他恶狠狠道。
我依旧盯着他,却开始笑了,是那种不屑的,嘲讽的笑。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你!他是不是疯了?”二白惊骇的道。
我止住笑,冷冷的盯着他:“你这种的人,竟然也能从军?”
“妈的,老子一刀劈了你!”他恶狠狠的抽出佩刀,当头砍来。
我闭上眼睛,感觉刀锋上森冷的光刺痛了我的肌肤。
“白长喜!”伴随着一声怒喝,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我睁开眼睛,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大步走过来。
“白长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执行私刑!”那人冷冷的道。
“卢……卢将军,这小子负隅顽抗,属下才敢……”
“好了,”卢将军显然并不想听他的解释:“这件事情,南宫将军自有定夺。”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地上毫无生气的尸体,又扭头看看我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面对像二白和何大人这样的小人我可以坚持冷酷的嘲讽的蔑视,只是像常将军这样平淡的问我“你没事吧”,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杀了何大人我本来就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不是我不想活,而是,我还有活着的机会吗?
“带他走!”他身后的两个士兵应声而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这一次,我没有反抗。
他们抓着我向外走去,我可以感觉到一路上不少的人在看我。而我的心中竟然渐渐平静下来,或许,我无声地笑了一下,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怕死吧。
走到一处看上去守卫极其森严的营房前,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营房,因为它看上去比其他的营房要大得多,也豪华的多,门口站了不少持刀带戟的侍卫。一个个木刻般面无表情,即使看见我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出现,他们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能拥有这样的卫队,这个人一定不简单,我想,我现在要见的一定就是讨北将军了。想不到当年于深闺之中无人问津的卫二小姐这段时间可真是见了不少大人物呢。
两个士兵押着我在门口等着,那卢将军就进去了。不多时只见他站在门口挥了挥手,我就被押进去了。进去的时候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的道:“照实说。”
照实说?什么意思?是不是照实说,我就还有一线生机?不容我细想,我已经被推到里面。
主位上做了个年轻的男人,说实话我一直以为讨北将军应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或四十多的中年人,可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他没有穿官服或铠甲,只是一身墨蓝色的长衫,深深的眼窝,鼻子很挺,嘴唇紧紧的抿着,看上去既不像萧宣远那么冷漠,也没有魏子初那么温文,而是显出一股坚毅的男子气概。
魏子初,想到他,我的心口就一阵阵的泛疼。
“哼,好大胆子,见到云王爷竟然不跪?”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鄙夷的声音。
我低下头,慢慢跪下,平静道:“小人莫离参见王爷。”原来,他还是个王爷?
“你就是莫离?”他开口,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小人正是。”
“看不出你瘦瘦小小的,本事倒不小,竟然可以杀了何之鸿,要知道此人也算骁勇,为本王立下不少功劳呢。”
“莫离多谢王爷夸奖。”我道。
“好大的胆子,杀了百夫长不叩头请罪,还竟敢对王爷说话如此放肆!”一个粗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我瞥了那人一眼,说话的是云王爷右边下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
我没理他,倒是他忍不住了:“喂,小子,问你话呢。”
我冷冷道:“因为杀他,我并不后悔,既不后悔又为何请罪。”
“什么?你小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他几乎跳起来。这个人实在很笨,他主子都没说话,他在旁边比谁都大声。
“好了,常威。”云王爷不紧不慢道,他看着我:“你为什么要杀何之鸿?”
我想起刚才卢将军说的“照实说”,那么……好,赌一把吧,看来即使魏子初背叛我,出卖我,我也并没有呼天抢地,寻死觅活。
我抬起头,直视云王爷:“因为何大人要对小人不轨,小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卫。”
“不轨你奶奶的!”常威又叫起来:“他一个百夫长对你个小兵不轨什么?你是有钱还是有权?”
我心里叹气,看来云王并不知道何之鸿的特殊癖好。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口。
“怎么,不方便说吗?你要知道弑杀军官可是要判处死刑的。可是,如果您能给本王一个合适的理由,说不定本王会放你一马,毕竟,能杀了何之鸿,你倒也有些本事。”他看着我,眼睛里竟然透露出一丝认真。
我闭了闭眼,也罢,弄到如斯田地,还有什么是我卫栖霞不能说不能做的?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何大人好男色,所以才会对小人意图不轨。”
“什么?”常威又喊起来,这一次他的胡子好像也一根根的炸了起来:“你小子骗人,何之鸿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你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常威!”有点警告的意味,我看见云王爷的眉头似乎轻轻的皱了皱,常威立刻闭上嘴。
我心里冒出了一丝希望,看来卢将军说的没错,如果我能照实说,说不定真会有一线生机。
云王爷偏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忽然道:“卢平,你看呢?”
带我来的卢将军上前一步道:“卑职进去的时候,何之鸿衣衫不整躺在地上,而且去之前卑职已有所了解,何之鸿好像的确有些特殊的嗜好。”
常威瞪着眼睛,露出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喃喃道:“他奶奶的,没想到啊……”
我跪在那里,不再说话,因为我知道这个卢平说一句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
云王爷忽然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道:“你什么时候投军的。”
“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他皱着眉头,望着我。
常威嚷嚷道:“你小子骗人,最近我们这儿可没招兵,再说哪有夜里投军的。”
我平静道:“小人是昨天夜里被自己的亲哥哥灌醉后送给何大人的。”
“什么?”常威又要跳起来。
“常威!”这一声已显出些威严的味道。那常威立刻噤声,看来云王爷在他们心中很有威信。
云王爷道:“你大哥为何害你,本王不想多问,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杀了本王的百夫长,虽说是遭人陷害,可是何之鸿的确为本王立了不少功劳,如果就这么放了你,本王也难以服众。”
“王爷!”常威一听立刻叫起来,可是马上又被云王凌厉的目光压了回去。
我平静道:“小人甘愿认罚,请王爷下令吧。”原来,最后还是难逃一死,那么,罢了,就这样吧。
云王爷看着我,目光深沉,可是现在我已没有心思管他目光中有什么深意了,我在等着,等着他下令,原来面临死亡的时候我还可以如此平静,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他终于开口了:“来人。”
两名士兵应声而入。
“拖下去,杖击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