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弈脸色凝重,低声道:“小甲,这话可不能乱说。”
路人甲奇道:“为何?”
伯益道:“元神寄体大法仅次于阴阳暨合大法,位列天下第二神技,普天之下,惟有历代帝王才可修炼。”
路人甲心下稍惊,按照自己方才所说,不啻于怀疑四荒四帝有偷盗洛书、陷百姓于水火的嫌疑,正觉失言之时,伯益又道:“大荒四族的元神寄体大法大体相同,皆源于禹天帝自创的‘摄魂离体术’,传说被刻于四荒历代帝王的陵墓之中,惟有继任帝王持有帝令,方可进入。眼下南荒族南帝已登仙化羽,南帝令不知所踪,而东帝、西帝、北帝三位帝王仍旧健在,帝令自然在握。”摇了摇头,道:“若说三位帝王是偷盗洛书、致使黄河水灾的罪魁祸首,只怕人人都不会信的。”
路人甲点头称是,笑道:“三位帝王心系百姓,自然不会做这些人神共愤之事。”想起怀中珍藏四年的南帝令,心道:“再过三个多月,我就要毒发身亡,届时将南帝令交给大弈,让他登临帝位,也总算对的起南帝陛下遗言了。”
司弈在一旁瞧着路人甲嘴角泛起的笑容,有些诡异,又包含着些许无奈,眷恋,不由诧异道:“小甲,你在想什么呢?”路人甲寂然摇头不语,只是传音道:“此事回头再说,我送你个天大的惊喜。”
话音刚落,忽地想起伯益方才话语,遂问道:“阴阳暨合大法,这又是什么秘法神技?”
冯夷接口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号称拥有阴阳暨合之体的人细细数来,不过五人而已。大神盘古,伏羲,天帝禹,柳琴科和六百年前跟天帝燧人氏争夺帝位的北荒大长老尹冠,其中惟有尹冠不是真正的阴阳暨合之体,而是借助于阴阳暨合大法强行修炼而成。阴阳暨合大法,顾名思义,便是要将自身丹田经脉强行锻造为阴阳合一的熔炉,自古修炼此神技的人如过江之卿,却只有尹冠一个人得以做到,余者皆是不能驾驭体内阴阳相斥的真气,进而丹田迸裂,魂飞魄散。”
“但是尹冠虽然修炼成功,拥有世人梦寐以求的阴阳暨合之体,但在与燧人天帝决战于天帝山之时,体内阴阳真气失调,如万川决堤,反噬其身,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阴阳暨合大法也因此消踪匿迹,绝迹于天下。”
几人听得面面相觑,司弈艰难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他奶奶的,这阴阳暨合大法当真是害人害己,绝迹了也好,否则不知又要祸害多少认了。”冯夷点头笑道:“不错。你倒是知足的很。我观你身上神器气息甚为浓重,颇像三百年前天帝高辛氏所铸‘射日弓’,不知你师从何人?”
经过一番相处,司弈对水伯心中芥蒂尽去,只觉此人磊落坦荡,颇有长者之风,不像传闻中嗜杀,因此恭敬答道:“我师父乃阳夹侯弧父。”
“阳夹侯?”冯夷悚然动容,道:“果然名师出高徒。你下山之时,阳夹侯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司弈皱眉思索半晌,摇头道:“师父只是对我说,若是我自恃武力,为非作歹,定会亲手诛杀于我。”
冯夷神色颇有些古怪,哈哈大笑道:“阳夹侯倒是个妙人!”须发皆张,衣袂鼓舞,雄浑真气缭绕旋转,倏地一股强大念力锁定司弈高大身躯,司弈登时只觉如狂涛扑面,窒息苦闷,那股念力灵识透过肌肤,在奇经八脉之中蔓延探索,如吐信长蛇蜿蜒爬过绿茵,直至丹田。
冯夷面色古怪,片刻之后,终于将念力收回,低声笑道:“小子,恭喜你了。”
司弈将脸上汗水拭去,疑惑问道:“喜从何来?”
冯夷哈哈笑道:“不可说,不可说,阳夹侯不曾透露,想必是怕你心神傲气,耽误武学修为,若是我此时将这事告诉你,怕他还不得把老夫的九曲宫给拆了?”
路人甲隐约猜到,见司弈仍是不死心,待要继续追问,忙转移话题道:“将我们打成重伤的黑衣人也是阴阳暨合之体,他会不会就是偷盗洛书的罪魁祸首?”
冯夷收起笑容,脸色阴沉似水,冷冷道:“极有可能。”
“那这么说来,自禹天帝之后拥有阴阳暨合之体的人又多了一个。”司弈扬眉哼道:“不过禹天帝和柳琴科皆是胸怀坦荡的仁义之士,那黑衣人阴险狡诈,天怒人怨,他奶奶的,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冯夷磊落爽朗,与三个小辈畅所欲言,倒也不觉无趣,天南海北,高谈阔论。他所知甚广,兼之平易近人,路人甲三人在武学修为上但凡有不懂之处,他皆耐心讲解,倒也其乐融融。三人常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不知不觉间,武学修为又是更进一层,皆是喜悦不已。只有雪苑仙子眉尖似有忧虑,不时抬眼向冯夷望去,局促不安。
伯益对雪苑仙子的爱慕之心尽人皆知,不时偷眼瞧去,患得患失,少年情思,在这瞬间表现得淋漓尽致。而雪苑仙子神情冰冷,面对伯益的热切目光,常只是惊鸿一瞥,横眉冷对。伯益心中哀伤,嗟叹不已。
四人正自畅谈间,忽有龙兵来报,说是有一个青年男子在宫门等候,求见水伯。路人甲与司弈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均是大喜,道:“是寒浞兄来了。”
冯夷眉头一皱,道:“是那个天帝陛下的近臣么?”
路人甲微笑道:“寒浞兄重情重义,只要我们将此事解释清楚,想必他定然不会为难水伯的。”冯夷摆了摆手,哈哈笑道:“老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又管他什么劳什子天子近臣?”龙兵遂领命去了。
过得不到半刻,寒浞匆忙细碎的脚步声已传将过来。路人甲艰难坐起身来,笑道:“寒浞兄别来无恙乎?”定睛瞧去,玛瑙玉门跨进来一个高大男子,英俊脸上苍白如纸,喘息急促,脚步虚浮,似是受了重伤般,不由大惊,道:“寒浞兄,你怎么了?”
寒浞勉力倚住门框,急促喘息,苦笑道:“别提了,今天丢人丢到东海里去了。”
司弈起身将寒浞扶到座椅之上,寒浞瞧见岿然而立的水伯,怔道:“这位便是黄河水伯么?”冯夷微笑点头。
寒浞慌忙起身抱拳道:“见过水伯。”冯夷道:“身在九曲水宫,尽是我黄河中人,又何须如此客套?”念力扫处,皱眉道:“我观你身受重伤,似乎与本族青水魔法‘浩瀚无疆’有关。”
寒浞俊脸微赧,道:“正是。”
冯夷轻抚下颚,思忖片刻,又道:“青水魔法素来是我北荒无上心法,修炼此法者如过江之卿,多不胜数,但要说到出神入化,却也是屈指可数。我看那青水真气虽如气刀剜入你胸膛之内,却未伤及根骨,想必定是伤你之人修为不过仙级,而你也是猝不及防之下,方才受了重伤。可是如此?”
寒浞脸上满是敬佩之色,恭敬道:“确实如此。”
冯夷微微一笑,负手不再言语。司弈怒哼道:“是谁敢如此大胆?小爷非要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寒浞心中一暖,微笑道:“司弈兄好意,在下心领了。”转头看向冯夷,道:“水伯,在下......”
路人甲笑道:“寒浞兄,黄河水患一事确实与水伯无关,等下我将此事全盘告之。”寒浞轻呼一口气,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不必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众人听他说得有趣,纷纷大笑起来。
“爹爹,眼下是什么时辰?”雪苑仙子眉尖忧虑之色愈浓,踌躇半晌,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四人均不明所以,伯益挠了挠头,据实道:“现在是戌时三刻。”
冯夷笑道:“掐指细算,从我取出河图到现在,也有个把时辰了。走罢,老夫带你们去个地方。”雪苑仙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眉尖细密汗珠如汩汩泉涌,似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四人瞧得心中惊奇,见她依旧冷若冰山,自是不好上前询问,遂跟着冯夷走出房屋,向前行去。
路人甲虽有伤在身,但行走几步却是不在话下。眼下已是深夜,水底漆黑如墨,九曲宫却亮如白昼,珍珠玛瑙,玉石翡翠相互点缀映衬,灯火琉璃。宫闱玉墙似山如带,蜿蜒绵长。火红色的珊瑚交错丛生,如一团团炽烈的火焰,幻彩夺目。偶有巡查龙兵经过,看见水伯与雪苑仙子,均是恭敬见礼。几人趁隙高谈阔论,每每问道寒浞何以受伤之时,他总是俊脸羞赧,支吾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知道其中另有隐情,三人倒也不再相逼。
九曲宫殿宏伟瑰丽,亭榭楼阁林立错落,路人甲三人走在玉石翡翠大道上,说不出的惬意舒适,与先前玩命似的飞奔自是大不相同。海底假山绵延,穿过琉璃灯罩,忽觉眼前一亮,抬眼望去,一面巨大的峭壁挡在众人前面。壁高千仞,纵向绵延,定睛瞧去,无数浪花自峭壁之底汹涌澎湃而出,暗流涌动,波浪席卷,水流甚急,如深海汪洋般深不可测。未及靠近,众人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扑面而来,似狂涛拂面,力逾千斤,大惊之下,纷纷运功抵抗。
冯夷微微一笑,指着百丈外的峭壁下方,那里依稀可见一道石门林立,悠悠道:“千年以前,禹天帝治理水患,将河图洛书封印于这黄河水源,水灾由此消除。千年之后,又有奸佞妄图解除封印,偷盗河图洛书,陷天下于洪水肆虐之中。敝虽不才,亦愿肝脑涂地,力阻奸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