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叔,你过河吗?能不能让我们几个坐你的船?”渡口边上,等了许久,没见一艘船只,直到这会儿,才看到这样一只小渔船,众人不免欣喜地奔上前去。
在周玢的喊叫声中,小渔船缓缓向他们这边划来,待近了,见是一个白发苍疏的老人家。
“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再等等渡船?我这小渔舟,装十来只鱼可以,装下你们恐怕就不行喽!”老人说话时嘴一张一合,口中牙齿已所甚无几,但他依然笑得乐呵呵。
周玢走上前去,细声解释,“老师傅,我们是赶时间,在这里已经等了大半天也没有见一只船来,你就方便方便渡我们过去吧?银子可以双倍给,还有,你若不放心,我们可以帮着你摇木浆,都是些孩子,重不到哪儿去的!师傅您看成不成?”
“你们这是要赶去哪儿呢?”老人家闻言,颤微着参差不齐的胡须,问道。
“去河对岸,我们的父母皆在那头等着,晚了恐怕他们会着急!”江道辅在其余孩子开口之前忙回道。
“哦哦,原来是去看父母啊!那好吧,我就载你们一程,不过可得小心的上,得处平衡了才稳,要不然渔船在水中央翻个跟头,到时候,你们可都得赤身游着过去喽!”
“好的!谢谢您老师傅!”周玢欣喜地道,说完朝一旁的匐勒望过去,只见他杵在人群当中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冲他喊道,“看什么,还不快走!”
众人各自分成二人一小队,陆续上了小渔船,十分谨慎小心。
见全部人都上来了,老人家这才乐呵呵地道,“起浆咯!”
小渔船平平向前划去,划出了大老远,见无异常,周玢这才放松下来,问老人,“老师傅,这里不是官家的渡口么?为何这么半天也不见一只船呢?”
“不晓得!听说城里昨夜临时封城门,今晨,又准备封渡口,许是因为这个罢!”老人家边摇浆,边慢声道。
周玢心下一惊,封渡口?难道是他们逃走被发现了么?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吧?他们才到这儿,想必那二位差爷还没有发现他们逃了,就是当时不久之后发现了,也要回去通知一下某大人的吧?而这一来一回,一定没有这么快!思及此,她略微安了安心,转过头去,见匐勒也一脸浓眉紧锁,复又回头问老人家,“是出什么事了吗?”
“能出什么事儿?没事儿嘞!咱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事儿!……”老人家回道。
“匐大,你看那边是有人么?”有一个声音响起,众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方才他们一群人站着等船的地方来了一批身穿一样制服的人,这制服是暗红色的,不比方才那二位县衙役的差服,因此周玢猜想他们一定不是县衙的人,但还是担心那批人为何直朝他们这边张望。
“你们脚下别动,把身子蹲下来!这样……老师傅也好划一些!”周玢笑着对众人道。
孩子们依言蹲下,船只向湖心而去,距离岸边越来越远,那群人朝这边张望了许久这才有准备离开的势头,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罢,周玢心下暗想。
“到了,谢谢老师傅!这是给您的钱!”周玢至匐勒衣襟前的袋子里摸索出一小绽碎银,递给老人家。
周玢正以为会不会太少了些,不想老人家却是望着那碎银犹豫起来,像是不敢接过去,只结巴道,“小姑娘,我找不开……”
原是如此,周玢不由咧开嘴笑道,”老师傅,你收下,不用你找!我还担心太少了,您会嫌弃呢!我们这么多人也没有多少银子,所以只能给您这些,您就拿着吧,我们得走了,再见!”
周玢将银子塞至老人家满是黑茧的手中,转身不由分说推着众人离开渡口。匐勒怔怔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随便的女子,居然伸手至男子衣襟间随便摸索??
“好了,我们要在此分别了,你们要往哪头去?”周玢与众人走至热闹一点的岸边上,停下脚步问匐勒。
匐勒似乎还没有从怔忡中回神,周玢又叫了一声,他这才道,“我们往匈奴国去,往西!”
点点头,“嗯,那你们多保重了!后会有期!”周玢道。
“你当真不跟我们一起走么?”江道辅问。
“不了,我要回家!”
“回家?你家在何处?”这回问话的,是匐勒。
“不知道,但总能找到回家的路吧!就像你们一样,即使被卖到这样远的地方来,还是不懈努力想尽一切办法要回家去!更何况我……”是我这样一个大人呢!
周玢本想接着说下去,但还是及时收住了话。
众人不解地望着她,周玢忍不住催促,“好了,你们赶紧走吧!这里人多,别叫人看出来了!”一扎堆孩子杵在码头边上,路人不侧目才奇怪呢。
“嗯,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所有孩子学着先前周玢的样子,对其拱了拱手,周玢不禁咧嘴笑开。
“知道了,再见!”与他们背道而行,走开几步,周玢复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立即转回身来,“等等!”
众人纷纷回过头来,望着她。
“记得去换身衣裳,你们这身衣服实在太抢眼了!”周玢最后打量了一眼他们,有人赤着胳膊,有人赤着腿。
匐勒冲她点了点头,江道辅说道,“放心吧!”
直到这里,周玢方与这些人真正分开了。只身行走在陌生的青石板道上,惹来众多侧目。慌忙寻了一个角落,周玢蹲下身子,低头仔细嗅了嗅自己,哇——这味道,还真不是一般的难闻!
想来,这是她这辈子活过最狼狈的时刻,却是在这异世时空里。她不能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悲哀自己竟然跑到了历史当中来……
然再多的思绪还是不及眼前的事情重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阵‘咕噜’声响,周玢凝神细听,不禁觉得丢脸,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站起身,靠在墙壁上,有阳光照在头顶,周玢此时的个子相当矮,居然只够站在阴影当中,索性向街中央走去,那里有阳光,她得晒晒自己,顺便想想,接下来,该如何想办法填饱肚子。
思忖间,周玢伸手摸向胸前衣襟,那里有块东西硬硬的,可不是刚才那位公子给自己的吊坠么?想来,那个男子也只是好心,看一堆孩子可怜而已,周玢心下想,就是方才她不跟他说那么多话,他也定会帮助这些孩子的吧!
“老板,看看我这个能值多少钱?”周玢举着那只吊坠问典当铺的掌柜。
掌柜瞅了半晌,霎时欣喜地凑过头来,伸手要触那块石头,却又在即将碰到时停了下来,眼神转而怀疑似地望向周玢,“小姑娘这是打哪儿来的?”
“甭管我哪儿来的,你只须说值多少钱!”
“小姑娘,确定不是劫来之物?不会有人来抢回去吧?”掌柜的,疑心疑神地问。
“放心,这是一个人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如今急需用钱,所以才暂时把它抵在你这里,日后有了钱,我或许会来赎回它呢!”周玢望了一眼这‘石头’,道。
“若姑娘的话当真,那么这里,我便给你留个名,先当个一百两如何?”掌柜的,半眯着眼说。
“一百两?……”这么多?
“哦,不不,要不,就二百两吧,反正姑娘迟早是要赎回去的,那么就当二百两好了!等日后姑娘回来,也好赎回去……”掌柜的,继续眯着眼道。
“成交!”周玢有些不可思议地将‘石头’扔在柜台上,掌柜地立即取了过去,捧在掌心,如若珍宝,接着,他取出笔墨来,要周玢签字画押。
这下可难着她了,这上头写着什么呀!好似隶书又好似草书,反正就是她不认识的书,都不知道上头写着什么,叫她如何签?
“小姑娘不识字吧?……没关系,你只要在上头摁个指押,到时候拿单据来赎依然有效!”
周玢抬头望了堂柜一眼,见他已经转而半脸谄媚半脸欣喜,不禁有些反感,只道,“我答名字!”转手,在纸张上签上了楷书‘周玢’二字,一式二份,自然签了二张。
将纸契递给还掌柜的时候,对方不禁傻眼了,“姑娘这是?”
“看不懂吧?这是本姑娘自家研究出来的新书体,以后你就知道了,掌柜的好好保管着,日后我定来赎回它!”
“是,是!二百两白银,姑娘点算好了!”掌柜地说着,自柜子后头取出一个木盒子来,盖子一打开,里边银光闪闪。
周玢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货真价实的银元宝,眼前的东西分明让她感到意外的惊喜,然她看了半晌,还是道,“给我换银票吧!我一个人,提着这么多银子,多不方便!”
掌柜地见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外貌邋遢,不想心地却是如此娴熟大气,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跟一个老妹儿打交道哪!
有些许赞赏地瞅了周玢一眼,掌柜地一边点银票一边问道,“小姑娘是哪家的闺女?在琅琊县没见过你呀!”
“这里是琅琊么?我不是本地人呢!”周玢打量着这古代货真价实的当铺,悠哉地道。
“哦,原来如此!想来姑娘必定是哪家名门士族之后,定是游历至此地,身上银子花光了吧?既然到了咱们琅琊县,这里好玩的可就多着啦!小姑娘不妨在县里多留些时日,总不会让你后悔的啦!”
“是吗?那不错。”周玢随口应了声,取了银票,不知如何点,但看掌柜一脸献殷勤的样子,这个‘石头’肯定不值二百两,他既然撞大了,那么她手上这二百两就定不会再黑她了罢。思及此,周玢将一沓票子十分爽快地揣入怀中。
临出门了,掌柜还送周玢一句话,“姑娘人生地不熟,还是谨慎为好,可要将银子揣结实了!”
周玢朝他挥挥手,表示知道。虽然商人是奸了些,但是私底下,到底还是普通人,即是普通人,见到她这样‘没头没脑’的邋遢小丫头,定也会心生怜惜的吧!她想。
立于琅琊当铺门前,周玢被眼前的情景引去了全数神情,只见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街市两旁,此刻更是显得拥挤,原因是街市中央有一队人马缓缓行过,而路人纷纷让道,便都挤到两旁的门市檐底下了。
周玢所站的位置正是当铺台阶的最上级,因此此刻她目光所及,倒是望得挺远。
华丽四轮马车是油漆地,马蹄上钉着精致银马掌,引队侍从身穿青丝衫,头纶绸巾,颇有气势。至于马车里坐着什么人周玢当然看不见,不过,不用猜也知道,里头的人定是非富即贵了,只是,她不明白,如果只是一富人或者贵人路经此地,这些平民老百姓有什么好看的呢?周玢可不认为他们这些人是因为没有见过这样的马车?亦或这样的马掌?
“这是怎么回事呢?”周玢逮着身旁一专注的男子,便问道。
“太子妃跟皇太子离了亲,今日太尉大人接她回家,要在太尉府上大办宴席,为王小姐洗尘呢!”男子随口道。
周玢思绪转动,皇太子?司马衷的儿子……那么这个太尉该就是西晋名士王衍了,而周玢原先不知道的是,在这个世风开放的魏晋时期,原来已有离亲(即现代的和平离婚)一举。
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离婚?皇太子待太子妃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