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巍峨,日月辉光。远处是绵绵的祁连山脉,连接着被霞光披染的雪白云朵,这种景色似乎只在诗词遥远的梦境中出现过。
良玉换了一身男装,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直裾衫子,依然是在衣角处绣了白色的长枝梅花;头上轻绾了男子模样的发髻,也不簪钗,是再简单不过的式样。
良玉出来时只带了陈嬷嬷,绿夷花舒两个丫鬟,并几个乔装改扮的王府侍卫,驾了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装成扑通探亲人家的模样,沿途北上。
去年肃亲王并未参与辽东三郡的收复之战,长期驻扎在蒙城,因此良玉此去,仍是准备住在从前的宅子里。
磨了明煜派来的王府侍卫长老长时间,良玉终于如愿以偿地骑上自己的宝贝摇光,“装模似样”十分得瑟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唬得几个侍卫可怜兮兮,只能直勾勾地盯着路道两面的动静。这里可不是长安,就怕有什么突勒贼子前来行刺。
良玉看着这些侍卫紧张兮兮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儿,拜托,那些人吃饱撑的放着那么多朝廷大员不行刺,来来行刺我?
良玉扭头问侍卫长卫长松道:“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这卫长瑜虽是个武人,却生得一副书生模样,面上白净细腻,又无有胡须;这会儿换了便装,若是手中没有刀剑,也就是是山野村夫一个。此人虽看起来温和无害,却实打实的是个执拗严谨的性子,“郡主恕在下之言,郡主此等打扮,实在是不妥。”
“谁问你这个了!”良玉再次一番白眼儿,一个大男人唠叨至这份儿地步,也算是奇葩了。
卫长瑜见良玉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皱了眉道:“郡主纵使不为自己,也该为王爷和世子想想。这里不比京城,敌人贼子到处都是;若是郡主的安全受到威胁,就等于王爷的安全受到威胁!”
良玉闻言吐了吐舌头,不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吧!按照那些小说里讲的,通常敌人都会扮成路边行人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行刺,亦或者有什么敌国的皇子啊可汗哪伪装成老百姓的模样倒在路边然后有路过的美人救英雄?再或者有什么梁山好汉式的山贼跳出来大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要是不给钱,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良玉打了个冷颤,咦~好冷的笑话!
可是,咦?好像草丛里真的有情况!良玉也算是习武多年,耳朵听力的灵敏也不是常人能比的。草丛里的一些异常骚动还是能发觉的。
还没等良玉说话呢!身边的几个侍卫都已经齐刷刷的宝剑出鞘,卫长瑜更是大吼一声:
“什么人!出来!”
难道真有刺客不成?
十数把闪着寒光的宝剑直指发出声响的草堆,草堆中慢慢弹出一个头来,“我我我……我只是路过的……你们是,是要……打,打劫……”
原来是个过路人,卫长瑜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之人。喝问道:“突勒人又没打到这里来,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那人穿得破破烂烂,还满脸灰尘,但手中却紧紧抱着个灰色的旧包袱,许是极爱惜里面的东西,这包袱皮儿竟保护的完整干净。听见卫长瑜的话后,那人眼光一闪,哆嗦道:“虽然没打到这里来,但是蒙城也不是个好住的地方哪!谁知道突勒什么打进来啊!咱,咱这是去逃命呢!蒙城那个地方,还是少呆为好。”
卫长瑜更加狐疑,“逃难就逃难,你躲草丛里干什么?我们会吃了你吗?再说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你家就你一个人哪?还有,这包袱里装的什么?”卫长瑜一面说一面拿剑指着那男子。
“你,你们那么多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劫的!咱家就这么点钱了,不保护好以后一家人吃什么?”那男子一脸“你很蠢”的表情。
“你放肆!”卫长瑜气得脸通红,这人看着是个猥琐的,没想到还真是有点子嘴上功夫。
良玉本打算笑眯眯地看两人斗嘴,但是看着人的模样行动间却是有些奇怪,怕真是有些不妥;再加上又听到“蒙城”、“突勒”、“打进来”等字眼,便有些按捺不住。截了卫长瑜的话头道:
“你从蒙城来,蒙城的战事有什么不好么?”
那男子瞥眼,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心中惧意已去了几分;又见刚才那一班手持刀剑侍卫模样的人一见此人说话,都十分恭敬地退了下去,心中便想着这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
“倒没什么不妥,只是最近突勒人动作频频,时有骚扰边境?”
“骚扰边境?此次突勒大军来犯,也只是列军阵前。何况我蒙城又未失守,怎么会有骚扰我边境的事?”良玉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嗨!公子你娇生惯养的,哪知道这些事!突勒的大可汗旃台格所率大军离蒙城是很远;但是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突勒又有个什么越铎可汗,还有个什么乜图婪可汗,时常率兵骚扰,中间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这几个月并州经常有一些乔装改扮的突勒人潜进来。好些地方都遭了秧!就在刚刚,我还以为你们也是突勒人改扮的呢!”男子一脸苦像,说着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惊道:“你们不会真的是突勒人吧!”
“我嘞个去!你见过汉话说得这么顺溜的突勒人吗!”良玉一脚踢了过去,心中十分郁闷,看着这人说话条理清晰,颇明时事,还准备请他再多多讲些蒙城的情况呢,谁知道这人还是个“人来疯”!
“放肆!你知道这是谁吗?”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侍卫朝男子吼道。
“谁谁谁谁啊?”好容易放松下来的男子被良玉轻轻踢了一脚后,再次哆嗦起来。
“这位是……”那侍卫本想再吼一句,却被良玉截断话头,并且后者还“财大气粗“一挥手,道:
“把这人带上,跟咱们一同去蒙城,我还有些情况要了解了解。”
“诺!”卫长瑜更本不理会拳打脚踢的男子,立刻便命手下的一个侍卫把这男子驾到马上去。
良玉瞅着一边嚷闹不止的男子,有些奇怪得问道:“卫老大不反对?”
卫长瑜一面蹬上马镫,一面黑着脸道:“这人鬼鬼祟祟的,说话间眼神又躲躲闪闪。事情定没有这般简单,若真是个奸细,抓住了也好!”
“啊?”朝卫长瑜伸出大拇指,道:“知我者,卫老大也!”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你们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劫道,劫道!你们这群奸细!奸细!奸细……”
良玉很无奈地拿了两个小布团堵住耳朵,而卫长瑜转头就免费赠了那男子一鞭子,一双细眼撇了撇适才男子藏身的草堆道:“奸细?我看你才像奸细!待会将你交给并州州牧大人,你再去喊冤吧!”说完,拿出一团布绢塞在男子的嘴里。“带走!”
于是,良玉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刚才这男子口中的越铎可汗和乜图婪可汗又是什么人?”
卫长瑜做了多年的王府侍卫,对突勒的事了解颇多,“突勒共分十部,旃台格是突勒十部的大可汗;每突勒一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领;也就是所谓的小可汗。有时候,这些小可汗们不服从大可汗的统治,各自为政也是常有的事。旃台格铁血手腕,听说,这两人就是素来与他不和的;但是这两人的军力却是驻扎在叶舒河畔,旃台格对两人不满已久但也怕后院起火。”
“这两人是突勒西线主力?”
“可以这么说。”卫长瑜点点头,“郡主很关心这些?”
良玉啃了一口手中的梨子,笑道:“听过妇好和花木兰的故事么?”
卫长瑜一愣,“郡主欲效仿花木兰替父从军?”
“有机会的话,可以啊!”
“你说这人如果是奸细的话,会是谁派来的?”再咬一口水淋淋的梨子,良玉口齿不清地道。
“唔唔唔……”男子被绑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是手脚无力,听见这些“劫道”的“贼人”们真把他当做奸细,心中大急。奈何嘴巴被堵上,发不了声,只能支支吾吾地叫着。
良玉见状又踹过去一脚,“叫什么叫?待会儿进了州牧府的大堂,有你叫的!”
“郡主怎么看出这人是奸细?”卫长瑜疑惑道。
“废话,这人鬼鬼祟祟的,咱们在一边说话,他即便是真把我们当敌人躲在草丛里,那也应该快点离开才是,哪有在一边当听众的道理?何况此人与我说话之时眼光闪躲,一看就有鬼!咱们……这梨子真不错……咱们有要事在身的好不好!若是有人在身边使坏,父……爹爹他们会很麻烦的好不好!再说若是真有奸细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回头让景燮那个死小子知道了,还不得乐死……”
卫长瑜回头看了看这人,担忧道:“这人不是突勒人,看这情况,大概蒙城里的突勒探子也不少啊!”
“这个越铎和乜图婪还有点手段,竟然想到从内部瓦解我军。”
“郡主怎知是越铎乜图婪,难道就没有可能是旃台格吗?”
“镇国大将军跟我说过,旃台格虽为人阴狠,手段毒辣,但却还算是个汉子,且早与爹爹有相惜之意,只是两国相争,各为其主罢了;既然他的对手是父王,就绝不会行此卑劣手段。”
卫长瑜了然地点点头,肃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因此深以为然。
“这越铎与乜图婪虽与旃台格为敌,但亦是狼子野心不可小觑。旃台格夺得突勒大权后整个草原归他掌控;就只有这两个仍旧不将他放在眼里,多年来却也毫发无伤,连兵权都仍是牢牢地掌握在手丝毫不曾动摇。可见这真是草原上的两只老狐狸!难道他们就不垂涎突勒大权和我大楚国土么?”
卫长瑜闻得此言大为惊异,一时间竟对良玉刮目相看;想了一会儿,只得将良玉的这等言语归结为“虎父无犬女”。
肃亲王一早就接到明煜写来的书信,知道宝贝女儿差不多今日就要到蒙城,心中却是犹疑不定。蒙城局势乱糟糟的。实在不知这会儿这孩子前来究竟是福是祸。
皱眉交代了心腹顾冲去接一接,便独自坐在大帐中发呆。
“顾将军,我们为什么不去城外大帐?”良玉对于肃亲王把自己安排进从前小时候住过的普通院子里很是怨念。
顾冲跟随肃亲王多年,良玉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小郡主长大了越发地可爱,于是笑道:“郡主不用着急,等安顿好了,王爷回来看郡主的。王爷让郡主住在这里,也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这些日子外面有些乱,还请郡主不要到处乱跑。”说到后面,顾冲的脸色越发的严肃,眼中竟还有一丝丝担忧。
看来,这蒙城的局势还真是不容乐观。
自己次来,是来看望父王,可不是给父王添麻烦的。
“刚才见卫大哥的手下押了个人,敢问郡主,那是何人?”顾冲与卫长瑜亦是好友,卫长瑜年长几岁,因此顾冲向来是尊之为兄长的。
“哦,那是个……那可能是个奸细。既然顾将军来了,就交给顾将军吧!”良玉想了想,与顾冲耳语了一番,便将人交给了顾冲。
顾冲走后,良玉这才转头笑眯眯地去哄脸黑了一路的陈嬷嬷。
顾冲和卫长瑜离开之前又留下了比从前多一倍的人手,并且让所有侍卫都改扮成普通家丁模样。
两人带着一队兵士往城北大营中赶,途中顾冲频频后顾被军士押着的男子,对卫长瑜道:“这是个汉人,怎么你们会说他是奸细?”
卫长瑜看了看顾冲,道:“他不是奸细,只是被奸细利用了。他原本手里还有个包袱的,有几锭银子和一些首饰宝石,只是这些东西不是中原的。后来我们还发现有人跟着他,所以郡主和我都觉得把他抓起来为好。”卫长瑜说道此处,忽然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唔唔唔……”那男子不知怎么回事,停歇了一阵又开始吵闹不休。
“一路上都这样!精神头好得很!有时候得几个兄弟一块才制得住呢!”卫长瑜回头你看看,道。
“你还真是有耐心,要换了我,早一鞭子抽晕了他。”顾冲笑道。
“用不着你,郡主抽了他好几回了。”
“你说,把他抓回来,是……郡主的意思……”
“是啊。”卫长瑜有些不明所以,再回头看了看那男子,忽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坏了坏了!”卫长瑜瞪大眼睛大叫。
“什么坏了?”顾冲见卫长瑜如此失态,急问道。
“我被郡主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