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走后曾有人来报过信,说他会离开京城一阵子,待回来了就会找徐之南。徐之南只当他小去大半月,未曾想一年多都不曾回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在王宁那里旁敲侧击过几次,结果似乎连他都不知道。徐之南后来就不打探了,反正铺子生意如今都捏在自己手里,林峰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少了位哥哥似的靠山,心里隐隐有些不舍。
这天徐之南正被刘荣盯着穿针引线,徐之南自诩聪明过人,可竟然手上的针线活只是勉强看得过去,一般说女子只要能写得一手娟秀好字,针线上若下苦工便不会太艰难,因这些都是手上的活计,手灵巧了,什么都做得好,可在徐之南这里却不是这样的逻辑,绣出来的东西怎么不怎么精致,能将画形轮廓绣成就算是比较成功的了。刘荣觉得她是欠磨练,便趁有空逮着她习作。
徐之南也想将这门技艺学好,一针一线穿插不停,丝毫不因自己绣得不好便气馁懈怠,双眉硬起,显然一副认真地样子,刘荣含笑看着自家大女儿,时不时帮在吃点心的老三老四擦擦嘴,十分满足。
“夫人,府门那边的门房说,有人在外边闹事。”外边传话的丫鬟语速不急不缓,话音却带上了郑重的语气。老嬷嬷出门去听禀后,进来回话:“夫人,有人坐在府门前嚷嚷,说叫咱们徐府还他亲人命来。”
刘荣和徐之南的眉头俱是一皱,“怎么还牵扯上了人命案,说得仔细些。”
老嬷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那人只大声嚷嚷,门房上去问,他也不报上命来,只说我们府上害人性命,外面已经围了许多人了。”
刘荣脸上显出鄙夷之色,“必是来讹诈钱财的,找人将他轰走就是了。”
徐之南却不这样认为,徐府府第不小,哪里会有不要颜面的人敢就随意撞上来讹钱?除非这人头脑不清楚。
再不然,就是有后台,有把握全身而退的。徐之南神色一敛,拦住了正准备下去吩咐的老嬷嬷,“别大摇大摆从府里出去轰人,悄悄地出去,换做平常百姓装扮……”
围观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那瘫坐在徐府门前的年轻男子见状哭嗥得越是起劲,声声嘶声裂肺,直让人觉得徐府怕是真做了什么要人命的歹事。
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惊诧声,“好你个鱼嘴子,原来你在这儿!”有两人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出来,满脸震惊又痛恨的神色。“你这骗子骗了咱们小门小户,胆子肥了,骗了咱们还又到别家去骗!我们今日定要捉了你去见老爷夫人,看你还能跑去哪里!”说着就有一人就捉住了那年轻人的胳膊。
那年轻人满脸慌张,身子往下沉不让那人提他起来,腿在地上扑腾起灰尘,让他本就不是很干净的衣衫一时间更脏乱了。“你胡说,什么鱼嘴子,我不认识你!”扭头朝人群中喊,“诸位,我乃一读书人,怎么会上门行骗,快帮我拉开他们。”
与捉住年轻人的那人一起出现的另外一人这时开口道,“我呸!你还读书人,你这样子连泼妇都不如,还敢妄称读书人,老爷夫人怜你助你,你竟连他们的钱也盗也骗,狼心狗肺的东西!”说着还狠狠踹了那年轻人一脚。
周围的百姓本来还有人准备上前帮那年轻人的忙,但听到这话,就住了脚,是啊,从没见过有在人家门前撒泼耍横的读书人,这不是泼皮无赖做的事情嘛,脱去那身米白的读书人的长衫,他可不就是一个混混似的人物。
那年轻人还想央求别人帮忙,但目前所及之地,人人都是扭头就走,哪里还有人再相信他。任他叫喊“人贩子杀人啦,徐府买凶灭口啦”也没人搭理他。边上两人就连拖带拉将他托入偏巷,看周围没人,便在年轻人嘴里塞了布条,牢牢实实捆了,装到一个大布袋里,稍稍在脸上抹了些红的黑的在脸上,就出了巷子,背着大布袋边走边高兴地聊着,“这大肥猪见了血上了点黑胶还扑腾,待会儿再给他一刀!”那布袋子一下子就安静了,再也不扑腾乱动。
大布袋最后被扔到了一间柴房,有人给袋子松了口,露出里面发丝散乱的年轻人,年轻人挣扎着坐起身看到身边是两人正是说要给他一刀的正主,顿时紧盯着两人身子顿时抖个不停。
“现在我问你答,听清了点头。”忽然从前方传来声音,年轻人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只看到一个屏风,年轻人看看旁边怒瞪着他的两人,不禁连连点头,“是是是,只要留小人一条命,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何人”,“小的邓白案。”因为惧怕,地上的人回答得毫不犹豫。
“邓”这个姓,令得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邓白案,徐府与你有何纠葛,令得你要在徐府门前闹事,败坏其名声?”
邓白案一哆嗦,鼓啷啷说了一通。“回您的话,我……小的,小的婶娘曾在徐府做过事,回乡之后不久就病死了。后来有人找到小人……,还给了我些银钱,说是我从徐府那儿能捞到更多。”吞了口水,他又赶紧说道,“小人实在是……”想到不知道问话的是哪边的人,他又住了嘴。
“你那婶娘可是被赶出府的邓嬷嬷?”邓白案听到关于自家婶娘的丑事,一点也不脸红,“回您的话,我家婶娘正是邓嬷嬷,她满身是伤地回到乡下,在老房子里躺了一年,后来……我们就发现人没了。”
邓嬷嬷原来竟是无人照顾自己孤独死去的。将她小惩后驱逐出府,本是留一条活路给她,没想到却被亲人无视,真乃时也命也。
“叫你去徐府的人是什么身份,你可知晓?”屏幕中的声音又传来。邓白案听那声音一直平和,旁边站着的两人也没上面打骂自己,一时放下了心,由于精神紧张硬挺着的腰慢慢塌了下来,瘫坐在地上答话,“回您的话,这我就不知道了,来的人穿得体面,我也问过,人家没说。”
“那你可还记得那人的装扮样貌口音?”
邓白案在乡里也是混吃混喝捧高踩低的,遇见衣着华丽的就当贵人厚待,自然是有记忆的,当下就就着屏风那边人的问话讲那人的特征描述了出来。
稍候了片刻,屏风那边就递出来一张纸,“你看看可是这个人?”
邓白案就着身边站着人的手往上一看,登时目瞪口呆,喃喃叹道,“太像了、太像了……”站着的另一人便向屏风内点头示意。
“邓白案,你欺人钱财,按理把你交上徐府,你这条命也就完了,但念在你刚才的坦白,给你些路费回乡,但不可说今日之事,否则定不饶你!你可知道?”将邓白案塞进布袋的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邓白案连连点头,屏风内的声音响起,“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你就说让人拖出去打了一顿,记住以后再不可行歹事,特别,是对徐府!”最后几个字,是说话人丛牙缝里挤出来的,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接着,邓白案就觉得后脑一痛,眼前陷入黑暗。
屏风后的人姗姗然走了出来,却是徐之南身边的婢女红莺。她踢了地上昏过去的邓白案两脚,发现对方毫无反应,才放心对着屏风说道,“小姐,可以出来了。”
没错,将人拐来、威胁逼供的正是徐之南徐大小姐。她揉揉嗓子,实在觉得这刻意变音实在是累,只不过将声音变粗些,这时就觉得嗓子又干又痛。红莺在旁边说道,“晚上给小姐炖碗冰糖雪梨银耳汤润润喉。”徐之南点点头,指着地上的人说,“别打太重,只往脸上招呼几下看得出痕迹就行了。”
站着的两人是徐之南又收入护卫队的府里家生子,名唤天匪、天魁,小时疏于管教曾在都城的地痞流里呆过,扮混混、装傻充愣、演戏上手就来,骨子里又有对主子的忠诚,徐之南很喜欢叫上他们办事。
这时天匪鄙夷得朝地上的人瞪了一眼,“这邓白案干着无赖的事儿,还敢取个厨子名儿,”白案是专指做点心的人,红案是指厨上炒菜的,这人的爹妈倒是确实给他取了个务实的名字。“小姐仁慈,要我说,直接毒哑了他,叫别人知道,咱们徐府可不是好欺负的!”
徐之南知晓天匪只是嘴上不愉,对主子的命令绝对服从,嘴角含笑地欣赏了一个黑脸书生变成猪脸书生的殴打全过程。
待邓白案醒来时,脸上湿湿的,以为是血,吓得赶紧去摸,谁知道原来是凉水,,怀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银子还是铜子儿,也不敢摸出来,眼睛痛鼻子痛嘴巴痛也不顾了,摸着黑往有亮光的地方跑去。
隐在暗处的天魁看着邓白案远去,渐渐不见踪影,才转身跃入暗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