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前的长阶下置了一方贵妃榻,光泽的雪狐皮垂下来,铺到地上。
一名衣着华贵艳丽的女子轻覆在身前男子胸口,素手微攀,正埋首于男子胸前。那男子轻仰了头,微张了唇,雪白的衣衫滑至手肘,一时春色靡靡。
“公主。东秦国太子妃到访。”云长生润声禀告,仿佛眼前的一切不曾存在。
静等了两三秒,贵妃榻上的女子抬起头,稍整鬓发,“东秦太子妃?”
宓往前走了几步,离那两人更近一些了,这才看清楚,北燕的长公主果然好气魄,面目虽然明丽,然而却生了一对斜飞入鬓的英眉,整个人气场极为强大。
“东秦太子妃童安宓,见过长公主。”宓把面纱摘下,点头示礼。
玉阳唇角弯了弯,眸色渐深,终于起身正色道,“长生,看座。前几日才听尚书令说,东秦的使者将要出使本国,正在路途上呢,没想到今日就到了。”
她摆手,示意长生撤走榻前小几,携了安宓一同走到花厅前的宴席上,“更没想到东秦的使者就是近来传遍云苍大陆的传奇太子妃啊。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安宓如远山的眉轻不可见的一挑,“长公主客气了。久闻北燕风光迤逦,安宓只是谋了个私,跟来长长见识罢了。算不得使者。”
“哦?看来还有高人?容本宫猜猜。”玉阳笑起来,拍了拍童安宓的手背,轻笑着放开她的手,亲自煎起茶来。
“是了,太子妃随同,想必必是那人打头阵了。”
两人相视一笑,安宓双手接过递来的茶盏,不由笑道,“长公主必是猜着了。”
玉阳闻言扬眉,小孩子般炫耀似的,“好猜的很。”
云长生远远的站在树下,看着对立盘腿席坐的两名女子言笑晏晏。一个华丽,举手投足大家风范,贵气迫人;另一个从容淡定,自有一番宠辱不惊来应对。
两人不知说到什么,竟然双双捧起面前的茶杯碰了一下,干杯一饮而尽。
云长生稍稍移动了一下位置,为了能更好的看清楚那个眉飞色舞的女子。她几时是真笑,几时是假笑,他都能辨别清楚。
天气真好,你笑得也很好看。玉立的男子眼中柔光流溢。
“原来你竟然是昨日就已经到了,大约是已经修整好了?”
“自然是这样。”稍顿,眉眼一转,“我是赶着见见要紧的人呢。”
“是不是,夫君?”安宓说着,突然转向一直安静的半靠着贵妃榻的那名男子。
不,或许称他少年更合适。雪衣乌发,眉目如画。自然飘逸绝尘。
如果消息没错,韩延徽应该有二十多岁了才是,可是眼前的人明明只有十七八的样子。然而安宓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口笃定了,他就是韩延徽。
玉阳眯了眼,手微抬。
“公主。”贵妃榻上静默的少年淡淡开口,唇角弯了一抹弧度,“今日春宴就此结束吧,还请公主回避,延徽和太子妃有事相商。”
他轻摇了头,于是玉阳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阴沉了双目,微笑着说,“太子妃,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本宫先失陪了。”
“公主请便。”
长公主一走,稍远处玩闹的少年们便发觉了不对劲,纷纷停下来张望,云长生已经走过去安抚。
一听说要散了,几个胆子大的便不干了,吵闹起来。
“好不容易碰到个好时节,好不容易府里人都齐了,这还没玩儿好呢,说散了就散了。”是那个萧付生。
这样一说,其它人也觉得有道理,云长生只能赔笑,申明府里来的贵客有要事。
只是云长生平时平易近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什么顾忌,就显得有些乱了。
萧付生正要再辩,远远的看见贵妃榻上的人朝他招了招手,侧头想了一想,让大家不要吵,乖乖跑到榻前,“大管事。”
韩延徽直起腰,很郑重其事的样子,“付生,是我有话和太子妃说。”他的手引向安宓,骨节修长。
萧付生偏头打量了一阵,除了脸颊上有块红斑,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正要细看,又被韩延徽的话语引了回去。
“因此不能在这儿看着你们玩了,公主也已经回去。左右大家近几天都还得空,不如另找一天再聚聚。”他微微笑着。
“是。大管事。”此时的萧付生垂手低头,一副乖乖听命的样子。
他连那个总是阴沉沉的驸马都不怕,独独怕眼前这位。
初初进府里的时候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被收服的经历实在过于惨淡,以致他到现在都不敢和任何人提及。
再能飞天的猫,在大管事面前也只能顺墙爬了。
他回去和众人说了几句,大家都退了,只留了一黑衣人斜靠在树上,额发翻飞,兀自把玩着手中青翠通透的玉笛。
“齐白。”韩延徽稍扬了声,朝童安宓抱歉的笑笑。
那黑衣人身形修长,走过来,看到女子,眉头皱了起来,“她是谁?”
童安宓已经站起来,刚要开口,只见韩延徽摆了摆手,于是作罢。
齐白也没在意,把手中的玉笛往腰间一别,从一旁拉过一把宽大的椅子,双手穿过韩延徽的腋下和腿弯,稍一使力便把他从软榻上抱起来,放到了椅上。
又不知在哪里踩了一下,只听“哒”一声,悬在两侧的两个车轮放了下来,霍然是一把轮椅了!
怎么,他双腿有残疾么……安宓目瞪口呆,齐白已经推着韩延徽远去,“太子妃,请跟我来。”
安宓回身打量了一下刚刚还人音喧喧,生机勃勃的园子。
人去园空,徒然生出许多清冷寂寞。缭绕的云雾也慢慢的从树冠顶渗透到地上来。
看不清了。
“喂,你还不跟上?"黑衣的男子不耐烦的催促。
韩延徽并不回头看,只是微侧了头,仿佛在倾听她的脚步声。青丝掩映着洁白细腻的脖颈披散而下,长睫蝉翼。
那一时的斜风暮雨,雾霭烟华,俱都凝寂在了一幕水墨的画布里,悄然无息,却又渗透心灵。
他不该是这样的……安宓心中一叹,把拂面的纱巾捏进手里,提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