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儿突然断掉,林姑姑低叫一声,揉身扑上,连人带椅把太子妃扑倒在地,只听“铮”的一声嗡响,一把短小精悍的利剑泛着寒光穿透空气钉在地上。
如果林姑姑没有把太子妃扑倒,那么利剑穿过的地方······应该是她自己的头颅!
他们是冲自己来的!
“娘娘!”意识到这一点,林姑姑一把扶起安宓,想要往内间退去,已然来不及了,三柄同样利寒的短剑像长了眼睛般“嗖嗖嗖”封住了去路。
“姑姑。”安宓低喊一声。
林姑姑立刻会意,衣袖飞卷,如豆的灯烛闪了一闪,灭了。
室内一时黑暗。
安宓大声呼喝,“来人——!抓刺客!”
她挣脱了林姑姑的手,往墙柱与墙壁造成的夹角缩去。
依锦绣宫一贯被对待的惯例,宫门附近是肯定不会有守卫的。自己不会武功,遇上了,在哪儿都只能等死,还不如躲进角落,别挡了林姑姑手脚,尽量拖到侍卫被惊动的时候。
林姑姑陡然失去太子妃踪迹,急得往前探抓了两下,没有,待再找,刺客的剑已经从侧面劈了下来,她只得闪身躲避。
不出一合,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只来得及四顾打量了一眼,看到了太子妃缩在角落,刺客就已经缠上来了,她只得凝神相对。
刺客只有两人,一人和她游斗,另一人朝太子妃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也向她扑过来。
林姑姑的功夫是宫里隐世的老人教的,并不差,可是在刺客的联手下竟走不过十招。
刺客之一一剑封喉而来,林姑姑余光瞧见数枚寒光闪闪的牛毛针朝太子妃激射而去,又有四名刺客轻巧的翻窗而入,而太子妃还在黑暗中观望自己这方模糊的黑影。
还有另一伙人刺杀太子妃!
一惊之下,她顺着来剑凌空翻转,一手拽出怀中的手帕往银针兜卷而去,一手撮唇,一声长长的,诡异的声音从唇齿间发出,并不响亮,像一线游丝般钻入人的耳朵。
安宓捂耳,感觉耳膜快要被刺穿。
这一闪神的功夫,林姑姑已经被一剑割破了颈侧,太子妃身前站了三条人影,影影绰绰。
林姑姑新得一人助力,顿时轻松了许多,她沉声朝被她召唤的四人命令,“保太子妃!”喉咙咝咝作响,血迹箭射般从脖颈里一丝丝喷出来。
一时室内刀光剑影。
刺客没有并伙,两人围攻林姑姑,四人剑指童安宓。
安宓身前有两人已经撑不住了,她前后看了看,趁三名‘四君子’牵制了杀手的空档,蛮力掀翻了她和小林之间的储物架,朝已经浑身血淋淋的小林叫,“过来!”
没了储物架,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墙角,两面墙壁,两面对敌,总算脱离了被分而围攻的局面。
几人苦撑着,六名杀手武功高强,‘四君子’已经倒下了一个,其他三个也是歪歪斜斜,站立不稳,只冷峻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六名杀手。而杀手都只是不同程度受了点伤。
安宓心中清楚,自己这方,怕是逃不过了。
林姑姑退到角落,一时手没撑住,坐倒在地上。
终于力竭了。那些······那些侍卫,都是猪么?翻箱倒柜的动静都闹不出来。
嘴里的血沫不停的涌出来,她一手捂着脖颈,瞧一眼蓄势待发的杀手,他们今儿的差事,算是办砸了,不禁轻笑,却被口里涌出的鲜血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前方还在激战,安宓被一名杀手逼到墙壁,退不能退。眼见一剑斜砍下来,她已经无能为力,自嘲似的笑笑,闭上了眼眸。没想到刚活过来没几天,又要尝一尝死亡的滋味儿了。
或许只有一瞬,那一瞬在宓的耳朵里已经化为永恒静寂。
她静静的等待着,刀剑并没有落到身上,只是突然感到身上一重,耳边一声闷哼,那声音很奇怪,她睁眼看去。
‘四君子’之一横档在她身前,生生受了这一剑。那人一口鲜血吐出来,正好落在安宓的左肩窝,浸湿了重重衣衫,淋到皮肤上。
宓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她要伸手扶起靠在她身上的‘四君子’,没想到那人一把把她往侧后小林姑姑的位置搡去,只听“扑哧”一声,刚回转身子,自己已经为一柄寒亮的利剑穿胸而过。
宓跌倒在地上,几名杀手互相戒备一眼,杀气腾腾朝着各自目标缓慢移步过去。
那倒地的白衣女子抹了一把脸上溅的血珠,冷冷看过来,忽然眼中光华一闪而过。几人待要反应,早已经来不及了。
从凝神的杀手身后,高高跃起了一条身影,夜行衣蔽身,剑华如雪,横扫而来。
数声闷哼响起,两名杀手倒地不起。
剩下的‘四君子’见状,匆匆仗剑胸前,齐齐出动。形势几乎是急转直下。
安宓的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了,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同于绝境获救的欣喜和动容几乎占据了她此时所有的感官,却又瞬间回于平静。
怔仲间,林姑姑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血已经从姑姑鼻耳里倒灌而出。
她看不见满室的刀光剑影,亦听不见无声的杀戮,只知道揪住了太子妃的衣襟,开口,先是一股鲜血涌出,牙都染红,“北燕······北燕······质······质子······”
太子妃抱住她的头颅,在喊些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只看见娘娘的嘴唇开合,她摇摇头,闭了闭眼,天地都在晕眩,“娘······娘娘······”
安宓凑到她的耳边,焦急而又惧怕,“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十二年前的秘密是什么?姑姑,告诉我,十二年前的秘密是什么?!”
这是第一次有一条鲜活的人命从自己手里流失,此情此景,完全不是当初小戚遇险时可比。宓清晰的感受到林姑姑的身体在慢慢变凉,气息越来越微弱,死亡,如此逼近。可是她为了那险些把自己压垮的秘密,却不能有多余的心力去心痛她的即将死去。
“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一损俱损······救······救太子!”林姑姑瞠圆了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十二年前的秘密啊,我为什么要呆在皇宫里,姑姑,你告诉我,先告诉我······”宓一手抱着她,一手捂在她的嘴唇上,可是小林姑姑耳朵里的鲜血也是汩汩不停,于是她又去捂姑姑的耳朵,手忙脚乱,糊了林姑姑一脸的血色。
最后一个知道秘密的人、最后一个知道秘密的人啊——!
“阿童,阿童!”焦急心痛的声音在回响,有人猛烈的摇晃她的双肩,是谁?
她茫然的转过脸去,脸上斑驳的沾着林姑姑喷溅的点点血迹,“你是谁?”
蒙着脸面的人闻言怔住了,眼神暗了暗,转瞬又恢复了正常,把魔怔了的童安宓搂到怀里,抚着她的长发,安慰的拍抚她的后背,脸颊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慢慢滑落,泅入面巾。
一眼万年。
安宓呆愣着,全然没有了自知般皱眉,轻声开口,“我不怕的,你莫哭。”
来人大约是笑了,眼睛弯弯眯起来,双手环住她,紧一紧,随即站起身。
宓的目光随着那绰约的身影,黑暗中,她看见那人回了头,和她的目光胶着,然后纵身飞去。
宫殿里外,无论是极易惊动的梅香等人,还是本该尽忠职守的侍卫,全都悄无声息,不见动静。
安宓静静看了半晌,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血腥气愈发浓重,浓的仿佛连月光也惧怕进来。
夜,如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