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欢迎光临,算起来,桃花山已经五万年没有外客来访。”一身紫衣的主人从花树间转出,手里捏着一朵重瓣复蕊的白色桃花在鼻间轻嗅。
“咳,五万年?灵当,你信么?”我转头问低着脑袋揉耳朵的灵当。
“不信。”灵当头也不抬。
“你看,连傻子都不信。”我摊摊手,无赖地笑。
“……”
“嘿嘿!紫暮姐姐,你不是说你这里有一面可照三世姻缘的镜子么?我们两个想来见识一下。”
“第一,我不是姐姐;第二,可照三世姻缘的不是镜子,是一面影壁。”紫暮阴着脸纠正。
“你不是姐姐?难道你是大姨?大妈?大姨妈?总不会是妹妹……你看起来比我老多了。”那个,我说实话,其实我对美女也有一点点嫉妒滴,尤其是在我变身为有毛一族之后。
“我是男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扳住我的下巴,我的眼睛因此而与那双仔细看去暗底里透着莹紫的眸子相对。“要不要试试?”
“呃……算了吧!我很忙的!”我慌忙跳出老远。拜托,我现在要是女儿身,倒是不介意占一下帅哥的便宜,可现在这模样……话说他的手很香哦,一股子桃花的味道,熏得人心里痒痒的。我借着揉下巴的机会,偷偷拿眼瞧他:嗯,果真是男人,没有胸!也没有屁股!他刚才说要试试?嗯,他的口味还真……特别。
“我说紫暮那个帅哥大人,所谓不知者不罪,你既没和我说过你是男人,便不能责怪我把你认做是女人。你既然不是女人,又偏偏化成个女人的样貌,这证明你在心里是十分渴望做女人的,你既然渴望做女人,那我把你认做是女人你就应该高兴。你既然不喜欢被人认做是女人,就不应该变化得这么漂亮……”
“我这是天生的!”话还没说完,下巴重新被人捏起,话说这帅哥还真爱捏人下巴。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你……松手好不好?”他难道是在给我的下巴整形?
“哼!”紫暮一脸臭屁地转身走开,再不理我们。
回头,灵当正用一种不太常见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我。随后,山间便响起他声嘶力竭的喊声:
“啊啊啊!顾美人!你这个臭女人!我诅咒你当一辈子金毛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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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树桃花开得正炽,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些怒放的花朵,总令我想起一路上屋子里那些暧昧的声响。
沿着桃林一路向里追溯,入山愈深,便见到开得愈美愈艳的花树。一朵朵,一枝枝,在阳光下大胆地袒露着花蕊。我被这美景所迷,已经不知走了多远。
桃林的尽头是一块竖立的晶莹的石头,约有两三米高,直直地插在黑土之中,也许这便是紫暮所说的能照人三世姻缘的影壁?
影壁犹如羊脂白玉,不带半点瑕疵,晶莹剔透,盈盈若水。阳光透过,在地面上只留下隐隐的轮廓。
“这影壁便是姻缘井。”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阵花香盈鼻。
“咳,紫兄,真是神秘莫测神出鬼没神人共愤哈哈哈!”我慌忙逃离他的胸口,差点撞在影壁上。
“不管是神、是仙、是魔、是人、是鬼,亦或是飞禽走兽、蝼虫蚁鼠,在这里,都可得见自己的三世姻缘。”紫暮不理会我的尴尬,手在影壁上轻轻地摩挲。“在这里,虛情假意无所遁形,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真实的自己。所以,他们都不肯告诉我自己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他抬起莹紫的眸子,将视线牢牢地锁在我身上。
“咳,有多少人照过这镜子啊?”我将目光转开。死灵当,胆敢逃离本大王身边,哼,等我逮到你的。
紫暮不语,将眼神幽幽地投向远处。
“那个,这东西怎么照?要不,我来试试?我保证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真的,我对着月亮发誓!”
“现在是白天……不过,你若是真的愿意告诉我,我会非常高兴。”
“那个,你自己没照过吗?”
紫大帅哥依旧不语,负手望天作深思状。一望无际的桃林作背景,阵阵微风拂动长衫,一个白面妙人就这样久久地伫立着。
我不禁悲愤地想:为什么他丫连装13都装得这么帅!
五分钟后……
紫大帅哥文艺完毕,终于想起身边还立着毛哄哄的我。他不紧不慢地踱到不远处的一株红桃树下站定,回身对我说:“于井前打坐,冥想,便可见前世今生。若你肯将看到的说于我听,便来寻我;若不肯,看完就请自便罢。”
我依言而行,进入冥想状态。说到冥想,从什么开始呢?就从这漫山桃花开始罢……
桃花瓣铺满的屏幕一点点亮起,青瓦琉璃檐的高屋慢慢浮现。
高屋的门吱呀呀敞开,一位青衫公子自屋内缓步而出,手中抱着一把黑色七弦古琴。
青衫公子走到池塘边坐下,将古琴平放在石几上,左手按弦,右手随意地拨弹琴弦,高山流水之间便如清泉般汩汩而出。随着琴音,整个画面灵动起来,亭台楼阁有了色彩,花木随音而动似是有了生命。视线向外扩展,只见一支白莲独秀池央,其孤傲高洁一如抚琴之人。
冬去春来,几度寒暑,又是一年莲绽时。
抚琴人一如初时,轻拢慢捻,铮铮琴音绕梁不绝。一身红衣映衬着皎白的面庞,严肃的表情多了抹难以掩饰的喜色。在他身边,一个红衣女子以手支颐痴痴地望他,便是爱了吧,那样满满将溢的眼神。
依旧青瓦灰墙,依旧人对花娇,红红的双喜字在风中肃肃轻响。
冬天过去,春天来临,厚厚地裹着肚子的女子在塘边,指着残荷向夫君问询。他那溢满幸福的眼神并不曾飘向塘中,只暖暖地注视在娇妻隆起的腹上,那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即将绽放。
小生命降临的时候,蛙与蝉竞相争噪。满头汗水的女人费力抬起眼睛看了儿子最后一眼便溘然长逝,父亲的眼泪滴在孩子唇边,苦涩地味道令他大哭起来。
小宝贝见风就长,不过三五年,便可尽日绕塘嬉戏。慈爱的父亲依旧携了琴,弹抚间时而抬起头来看着儿子玩耍。蛙与蝉识时务地歇了唱,只余下塘中枯萎数年复又绽放的白莲随着风与那琴音应和。
超越了时光再回头看那过往,虽历历在目,却恍然若梦。
那男子离世的时候,又是夏日。这边厢年仅弱冠的儿子痛哭着料理后事,那边厢一塘青莲说萎就萎了,枯枝败叶间,白莲自蕊中泛出血红,一层一层,堆砌着,追赶着,再看时,便只见一朵血色莲花瞬间枯殒。
桃花瓣复又覆上眼帘,一梦终了。